可她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偏向那张简陋却整洁的床铺上。
正微微出神时,背後却传来少年的轻声询问。
“请问,你是他们说的,那个王储吗?”
江意衡顿了顿。
如今,她已接管帝国大权,此行本就是以王储之名,亲自登门致谢。
即便身处贫民窟,四周隔墙有耳,她的一言一行,也应当光明磊落,经得起任何人的审视。
“是。”江意衡答得笃定,“你都知道了?”
少年没有接话,只是又问她:“城里有位方警官,说你没来过贫民窟,为什麽?”
江意衡微微一怔。
她记起,在信息封锁最严密的时期,F区安全署是曾发来一条简讯。
如果不是少年提及,她几乎都忘了。
“安全署的官员只是在尽他的职责而已。他不是针对你。”
“所以,你是默许的?”
他问得始终是那麽小心翼翼。
江意衡没有回答。
整个消息封锁计划,都是她亲自下达的。
可这话若是说出口来,未免有些无情。
身後的少年却好像在替她找借口:“你可以告诉我,我不会说出去的。”
“可我不喜欢把选择权放到别人手里。”
她的话,令简星沉恍惚了片刻。
他曾不止一次宽慰自己,也许是王室规矩太多,也许是她有什麽苦衷。
只要她愿意告诉他,哪怕是最含糊的解释,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全盘接受。
偏偏江意衡连这一点馀地都没给他。
她回绝得如此干脆,却又像无事发生那般,轻描淡写地关心道:“那个卖衣服的小本经营户,张念春,她这段时间有来看过你吗?”
“张婶来过。”
少年轻轻点头,语气更低,“难怪她突然过问起我的生活,我差点就以为,她是真的关心我。”
对话到此,已经无话可续。
他们伫在同一片屋檐下,却好像隔着比任何时候都遥远的距离。
四周只馀下飞船引擎待机的低鸣,以及彼此呼吸错开的节律。
屋里的空气干燥异常,江意衡隐隐觉得喉咙发紧。
她仰头轻揉颈侧,语气带着一丝自嘲:“天气预报什麽时候能准一点。出门前才查过的天气,怎麽一到这里就变了。”
天气。
入冬以来,贫民窟的天气几乎就没好过。
简星沉从不在乎。
只要她能回来,再大的风雪,他都能熬过去。
可眼下,风雪已停,而她的背影伫在光中,好像一尊没有感情的雕像。
完美无缺,却比任何风雪都要冰冷。
越是熟悉一个人,越是喜欢一个人,就越容易分辨出,她亲切的样子,和她冷漠的样子。
他敏锐地察觉到,这个人,不是曾和他挤在一张床上,抱着他的腰,靠在他耳边,让他讲故事哄她入睡的人。
这个人,会跟他保持分寸。
他明明还站在原地,她却已经陌生得让她看不清了。
江意衡的馀光扫过腕上终端,下一项日程的提示正在无声闪烁。
原打算就此离开,可一回头,却看到少年把胭脂盘放回桌上。
他专心托着手里的杯子,弯着腰细细拂去小草沾到的雪尘,甚至还轻轻朝它呵出一口气。
简星沉正要将小草放回窗台,一枚黑色六边形卡片就出现在他眼前。
他擡眸,睫毛颤了颤,对上江意衡微笑的脸。
“信用芯片。”
她轻啓唇瓣,吐字优雅到了极致,“我总得向我的救命恩人,表达感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