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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节外溢效应（第1页）

第13节外溢效应

都有人要放火烧死他，刘自立得强势展示一下，吓唬吓唬个别人，虽然这里的民风淳朴，但个别人的黑心也很淳朴，海边人，常年跟倭寇较量，胆子只比疍家人小一点点。

每天早上，他都在村後路边沿的後山上打拳，一套罗汉拳，耍得虎虎生风，同时，他还托举山石，美其名是锻炼臂力，目的是不战而屈人之兵，当然，他的臂力确实不小。

老师加男神受到那麽个别人的致命暗算，陈柿子用行动和存在感表示她个人的支持，三天两头往後山跑，是学习，也是保护。这个□□在这里举目无亲，不靠她，能靠谁呢？

一时间，哑巴爱上“□□”的风言风语，像初冬的寒风，一夜之间就刮遍了吕塘村的每个角落。这流言来得如此迅猛，背後必然有人推波助澜。刘自立知道，林跃进虽然走了，但他不是只有一个情敌，某些敌意，注定阴魂不散。

自由恋爱政府提倡，戏班管不了，但陈柿子的养母刘萍管得了，而且管得理直气壮！她的大儿子陈明，那可是参加过抗美援越的退伍老兵，如今捧着厦门中山路国营饭店的金饭碗！这饭碗，是拿命换来的体面，更是全家包子生意的“祖师爷”——手艺就是从国营饭店偷师来的。靠着这走街串巷的包子货郎生意，他们才从漂泊的疍家，变成了在曾厝埯有房定居的小康之家。在刘萍眼里，这得来不易的一切，都经不起半点“政治污点”的冲击。

“□□？那是要命的！绝对不行！”这是刘萍不可逾越的底线。她一听到风声，立刻冲到洪家班，拍桌子瞪眼，要求戏班管束陈柿子，甚至扬言要告刘自立拐带聋哑女。

陈柿子的反应，却像当年阿松认准老秀才一样，带着破釜沉舟的勇气。面对养母的逼迫，她毫不犹豫地再次辞工！并且，她直接从戏班搬了出来，住进了香山护林站——养父老瘸子的宿舍。她特意避开了洪胜男的房间，不愿养母的无理取闹再去打扰那个可怜的女孩。人都不在戏班了，阿松自然有了底气，他本就不怕刘萍的胡搅蛮缠，此刻更是有理有据地将她挡了回去。

护林站所在的香山书院（破败的徽国文公祠），曾是朱熹讲学圣地，如今成了几个伤残老铁路工人的栖身之所。除了老瘸子，还有三位同事：都是当年修建鹰厦铁路负伤的当地民工，靠着这份象征性的“皇粮”（实际微薄如救济）度日。新近倒是来了个林国庆，黄丹老师的儿子，陈明的战友，不过很快又因小学缺老师转行教书去了。

老瘸子心里同样翻江倒海。他不同意女儿跟一个政治上有问题的知青好，可女儿那副傻乎乎认死理的样子，让他忧心忡忡。劝不动女儿，他只能硬着头皮去找刘自立。地点不难找，就在山下放牧的山坡上。

刘自立一看老瘸子的脸色，就明白了七八分。他带着惯有的疏离，皮笑肉不笑地让老瘸子有话直说。

“後生，日子还过得去？前几天那场火，没伤着吧？”老瘸子先寒暄。

“还行。人饿肚子，牛羊倒不缺草，就是草料烧了些。”刘自立淡淡回应。

“听说你放牧是把好手，牛羊都听你笛声？”

“嗯，大概戏班的牛羊也熏陶出点灵性了。”刘自立自嘲道。

“你要真就是个牛倌，那倒也好…我也就不用跑这一趟了。”老瘸子叹了口气，切入正题，“我晓得，你还没承认和柿子有啥关系。你说你没牵过她的手，不能答应我什麽。她来问你学问，你也没法拒绝。这理儿，我懂。”

他顿了顿，浑浊的眼睛里满是忧虑：“可这种事，哪需要啥证据？瞎子都看得出她看你的眼神不对！柿子她…是个农村丫头，还是个聋哑人，她世界太小，太单纯，不懂外头有多凶险。我只求你，看在她是这麽个情况的分上，把你们的关系，把持住。”

“那我该对她说什麽？我的问题，她早就清楚。”刘自立反问。

“你躲不开她，对吧？”

“当然。我现在是牛倌，还被限制在吕塘村。她要来找我，我能怎麽办？”刘自立语气里带着无奈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这个时代的“□□”，无论如何优秀，到哪儿都招人嫌弃，只能别人挑他，他不能挑别人。

“……唉，”老瘸子重重叹口气，“好吧，我只求你…尽量控制住你自己吧。”

清官难断家务事，何况是儿女情长？老瘸子何尝不理解女儿？刘自立那样有才华又英俊的後生，谁看了不动心？可柿子太单纯了！像温室里没经过风雨的花。这怪谁？怪她听不见，怪阿松他们把她保护得太好，让她以为身边都是像洪班主丶慧能法师和几个干爹那样只会宠她丶让着她的好人！她哪里懂得人心险恶？老瘸子甚至懊悔，当初没狠心把她送到厦门曾厝埯刘萍那里吃点苦头，沾染点世俗的烟火气也好啊。

他原本盘算过让陈明娶柿子，老婆坚决反对——陈明是英雄，有好工作，怎能娶聋哑人？接着陈明又在战场伤了根本，不能生育，自卑得不敢靠近这个一直放在心上的妹子。陈老三个子太小，站在高挑的柿子身边压力太大。老瘸子本想着几个干爹的後辈里或许有合适的，谁知半路杀出个刘自立，把一切都搅乱了！

这小妮子，认准了道，九头牛都拉不回来！老瘸子只能寄希望于刘自立的“自觉”，或者盼着他早日被调回竹坝农场。

可这希望，渺茫得像风中的叹息。他在家里，连老婆的话都轻飘飘没分量，陈老三也不大听他的，谁又会听他这个瘸腿老护林员的呢？

回到护林站，几个老夥计关切地围上来。老瘸子愁眉苦脸：“还能咋办？只能指望那知青自己理智点，别害了柿子。”

“理智？”红鼻子护林员嗤笑一声，“对着那麽个大美人，他能理智个屁！骗鬼呢！要不…你去？”

“我？我也没辙啊！”红鼻子讪讪道。

“唉……”王万里比老瘸子还愁，他也有女儿，更能体会这种揪心，“那…咱能不能想个法子，挑拨一下他俩？”

可这几个老实巴交丶大半辈子都在跟山林铁轨打交道的汉子，哪里懂得那些弯弯绕绕？他们连想个“坏点子”都费劲，更别提去做了。时代的烙印和本性的淳朴，让他们在儿女情长的难题面前，显得格外笨拙和无力。

下午四点多，寒风料峭。刘自立赶着牛羊下山，心脏却莫名地擂鼓般跳动。他知道为什麽——陈柿子一定在前面的路边等他。老瘸子的话像警钟在他耳边回响。是啊，他□□的身份是颗定时炸弹，而陈柿子，是那麽纯净剔透的一块水晶。她不该被拖入泥潭，不该承受无端的指责和生活的重压。他必须控制自己，保持距离！

转过山弯，那个身影果然伫立在风中。这是一个晴朗而寒冷的下午。陈柿子只穿了件粗布衣裳，脖子上那条鲜红的围脖却像一团跳动的火焰，耀眼夺目。飘落的松针点缀在她身上，仿佛是她自身散发出的光芒。

刘自立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不断告诫自己：“镇静！刘自立，冷静点！别激动…你这个傻瓜，冷静下来！”他试图强行平复心跳，却让肺部发紧，呼吸都变得不畅快。

再走近几步，她的全貌清晰地映入眼帘——美得像一尊周身散发着柔和光晕的观世音菩萨。瞬间，狂喜与深重的担忧同时攫住了他的心。她的精心装扮，她翘首以盼的姿态，尤其是那双亮得惊人的大眼睛，都在无声地宣告：这一切都是为了他！他以为自己可以无视这份爱意，可以忽略这灼人的目光，可仅仅是她一个随意的微笑，他的心防便瞬间崩塌。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啊，被她注视过的草木，仿佛都在寒冬里展露了笑颜。

他想装作没看见径直走过去，可脚步却像被钉住。更何况，她已经主动伸出手，拉住了他，将两个热乎乎的烤红薯塞进他手里。

这是他们第一次肌肤相触。她的手指纤长，手掌柔软丶温暖，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力量。

刘自立心头一颤，想起对老瘸子的承诺，强忍着不去看她的眼睛，像躲避刺目的阳光一样偏过头，迅速接过了红薯。然而，她的目光却像正午的骄阳，执着地追随着他，不容他躲闪。刚刚筑起的理智堤坝和强装的冷漠，在这目光的炙烤下瞬间冰消瓦解。他剥开红薯，香甜的热气氤氲开来，两人就这样边走边“交谈”起来，一路走到空荡荡的灾後牛棚，竟浑然不觉时间的流逝。

“小先生，喜欢烤红薯吗？”陈柿子用手语和眼神问。

“喜欢，香，关键是…管饱。”刘自立笑着回应，心中的暖意驱散了寒意。

牛羊似乎也通人性，此刻格外安静温顺，待在村民围成了木栅栏里，没有打扰这片刻的宁静。刘自立的眼神变得无比温柔，脸上不自觉地浮现出混合着幸福与一丝感动的微笑。

“牛郎织女”——这个带着善意调侃和美好期许的称号，在吕塘村悄然传开了。那个关于仙女爱上凡间牛倌的古老传说，仿佛在这对特殊恋人身上，找到了现实的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