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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节危险的偷渡（第1页）

第29节危险的偷渡

凌晨三点多的古渡口，沉入墨汁般的深渊。天穹低垂，黑得浓稠粘腻，吞噬着声响与光亮。唯有远处灯塔鬼火般的幽芒，刺破海雾，旋即被无边的黑暗稀释。刺骨的海风裹挟着咸腥与腐烂，像冰冷湿滑的舌头，舔舐皮肤，钻进骨髓，激起阵阵战栗。

泊在码头边的疍家水寮船，昏黄渔灯摇曳，勉强勾勒出几个模糊丶沉默的人影在甲板上幽灵般移动。没有交谈，只有压抑的短促指令丶金属碰撞的脆响丶缆绳绷紧的吱嘎呻吟。他们补网丶整具，动作精准迅捷无声，与这散发着鱼腥桐油味的老船融为一体，是死寂中唯一的活物，却又带着一种非人的丶深海般的漠然。渔梭偶尔闪过寒光，似深海鱼不怀好意的鳞片。

异变陡生！>岸边嶙峋的黑礁石後，阴影猛地裂开！林跃进——如同蛰伏已久丶饿极了的黑猫，浑身肌肉绷紧，带着亡命腥风，毫无征兆地弹射而出！目标直指船旁疏离的三人——陈柿子丶刘自立和许大海。

“啊——！”短促惊呼（刘自立）被海风掐断。陈柿子只觉巨力袭来，脖颈被铁钳般的手臂死死勒住！冰冷的丶带着铁锈咸味的刀锋瞬间抵上喉管！每一次细微的起伏都擦过那致命冰凉，汗毛倒竖！“别动！都他妈别动！”林跃进嘶吼，声音尖利疯狂，如砂纸摩擦神经。他野兽般的目光死死钉住吓懵的刘自立和瞬间绷紧如弓的许大海。

甲板上的人影骤然凝固。昏黄灯光下，几双眼睛转来，目光沉静得可怕，没有惊惶，只有审视猎物般的冰冷。身影在马灯摇晃的灯影里拉长扭曲，投在船舷水面，宛如伺机而动的深海巨怪。空气冻结，只剩风声呜咽，浪声低吼。

“你…林跃进！你疯了！你想干什麽？”刘自立声音发颤。

许大海，这常年搏击风浪的渔民，如惊醒的礁石。双脚生根般钉在湿滑码头，身体微倾，保持爆发或闪避的平衡。粗糙大手紧握成拳，指节发白，青筋虬结。他目光如铁鈎，死死锁住林跃进持刀的手，又警惕扫过船上沉默的疍民。海风卷起粗硬头发，露出刻满风霜忧虑的额头。他像一张拉满的渔网，紧绷着，沉默着，积蓄着海的力量。

“哇操，许大棒子怎麽会在这儿呢？他是谁？难道他就是陈柿子的堂兄吗？”

林跃进心脏狂跳，勒紧陈柿子的手臂因用力而颤抖。他听到过很多许大海的传说，那就是他们厦门这边最大的蛇头，也是最大的海贼头子。没错，一定是了，看船上那几道冰冷目光，穿透黑暗钉在他脊梁骨上。“阴狠的美人鱼”——这是对许大棒子那帮人的称呼，这念头如冰冷海蛇钻进他的脑海，让他打了个冷战。

这夥世代与风浪死亡为伴的疍家人，视人命如草芥！沉默之下，下一刻是否会如捕杀猎物的鲨鱼扑来？将他绑石沉入漆黑冰冷的海底？喂鱼？沉入永寂！这恐惧比刀锋更窒息。

怎麽这麽巧，碰上这麽多恶鬼呢？“听着！”林跃进压下恐惧，声音扭曲，猛地将刀锋在陈柿子颈侧一压！一道细细血线渗出，浓重铁锈味弥漫开。

“陈柿子！告诉他们！”他对着怀里筛糠般发抖的女人低吼，“不想死就快说！让他们滚！立刻！马上滚！离开这里！我只想留下你！”

他目光扫过刘自立，带着占有欲和报复的快感，声音刻意飘过去：“自立仔，时间不等人哦。海警的巡逻艇…再不走，我一声喊，你猜猜，是我先‘请’柿子去‘喝茶’，还是海警先请你们‘吃皇粮’？”说“喝茶”时，目光阴狠地在陈柿子身上扫过。

陈柿子身体剧颤，泪水无声冲刷脸庞，在昏黄灯下闪着冷光。她手指死死攥着刘自立洗得发白的旧疍家衫，指节泛白，仿佛那是连接爱人唯一的缆绳，喉咙里发出破碎呜咽。

“柿子…我不能丢下你！那个畜生…”

林跃进猥琐的眼神和暗示，如毒针扎进刘自立心里。他无法想象陈柿子落入魔爪。

许大海猛地拍向刘自立肩膀，目光如炬，声音低沉却似惊雷：“自立！冇时间了！佢系癫嘅！佢要嘅系柿子留低！你喺度只会害死佢！信我！”

他转向陈柿子，语气斩钉截铁，带着许家族长的担当，不是对聋哑人柿子说的，是对林跃进说的：“柿子妹，不用怕，阿海哥在这！林跃进是吗？你个瘪三，你敢动我阿妹一根头发丝，我许大棒子对天发誓，对妈祖发誓，我定叫你沉海喂鱼！疍家船连船，心连心，一个岸上的烂泥鳅，翻不了我们疍家的天！”这番话掷地有声，是疍家人血脉相连的绝对忠诚与海上法则的自信。

他再次盯紧刘自立，眼神传递着疍家男人间生死相托的信诺：“自立！你身上流嘅系疍家血！记住，大海系我哋嘅路，亦系我哋嘅盾！先走！保住命，先有以後！疍家人认亲认族，胜过认岸上嗰啲衙门大印！柿子交畀我，你放心走水路！”

“走水路”既指逃亡路线，更是疍家对海洋世界的信任宣言。林跃进狞笑，再次施压：“刘自立！想清楚！我只要喊一声‘有蛇头带逃犯偷渡啦！’，海警来，你就惨了，还不赶紧走，我说过了，我只要柿子留下。”

陈柿子猛地擡头，眼中是决绝的痛苦。她用力打着手语，动作急促而清晰：“走！快走！林跃进要害的是你！你留下来大家都得死！你走！我至有活路！等以後！”

许大海用力点头，低沉道：“自立，信我！先走！过後，我哋再谂计！”

接着，他恨恨地说：“妈的，百密一疏，漏进来这麽个鬼东西。”刘自立双眼赤红如血，完全明白了林跃进的毒计——用他至爱作人质，逼他滚蛋。这比同死更让他愤怒无力！他死死盯着林跃进，恨不能生啖其肉。这个时候，生离死别的感受让他明确知道自己对陈柿子有真情。

林跃进突然对着空旷海面，作势高呼：“喂！你们看看那边…！”这是最後的催命符！

“走啊！！！”许大海爆喝，一把拽住刘自立手臂！刘自立猛地转头，最後一眼望向陈柿子。微弱的马灯光线下，她挺直着背，泪痕满面，眼中是刻骨的痛楚与不舍，嘴唇无声地翕动：“走…活下去…”这一眼，仿佛要将她的身影丶她的痛苦丶她的嘱托，生生烙进灵魂深处。他喉咙哽咽，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重重地丶决绝地向许大海一点头——那是疍家汉子间以血为誓的信诺。小船如幽灵般滑入浓稠黑暗。林跃进放下作势呼喊的手，看着怀中失魂落魄的陈柿子，露出一个扭曲的“胜利”笑容他，一面胡乱比划，一面说：“柿子，你看到了没有，他们都是怕死鬼，丢下你走了，你只要跟我回去，我不计较你肚子里的孩子，我会当成自己的，会对你好…”

陈柿子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推开他，叽里咕噜地咒骂着，像一头受伤的小兽。她不再看他，只是贪婪地丶绝望地凝望着小船消失的方向，任凭冰冷刺骨的海风抽打身体。看着陈柿子眼中那不死不休的眷恋与决绝，林跃进脸上虚僞的笑意瞬间冻结，继而扭曲成更深的怨毒。他猛地意识到：只要刘自立活着，陈柿子的心就永远不会属于他！

一个疯狂的恶念如毒藤般缠绕住他——“一不做二不休，反正梁子已经结下，报警，对…边防站…”他喃喃自语，眼中凶光暴射，猛地转身，像一头嗅到血腥味的饿狼，爆发出惊人的速度，扑向远处屋顶亮着探照灯的番仔楼！

他要灭了刘自立，要毁了许大海，他要杀了所有的疍家人。这些海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