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摇欲坠的方桌边,燕昭还在翻看地方志,旁边陪着书云。
半晌,她搁下书卷,侧耳听窗外风雪,轻叹了声。
“淮南那边的情况……应该比预想中还要严重。”
书云沉重点头,“淮南不比北方常见冰雪,灾情措手不及,作物丶道路丶房屋……恐怕损毁过半,死伤无数。”
燕昭“嗯”了声,取过舆图查看。
“就快到了。明日分头出发,一队随我南下,另一队转道去平宁,继续支粮丶柴丶药草丶御寒衣物,往淮南运送。”
离京时车队无法携带太多物资,再者,京仓是最後的储备,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动用。
故而一路上,车队都沿着几个大郡县走,一是过夜方便,另一则是从当地借调物资,赈灾淮南。
书云抿了抿唇,有些忧虑:“可是,殿下,外头的雪……明日恐怕无法通行。”
“是麽。”
燕昭站起身,推开了陈旧木窗。
扑簌簌灰尘落下,吱呀声里,洁白天地闯入视野。
皑皑雪地映得穹顶朦胧,不远处,一棵松树终于承不住积雪,青翠猛地一弹,银白摔碎一地。
“还记得小时候吗?”她忽地开口,“咱们三个总一起玩雪。”
书云一怔,眼中泛起点笑意。
“那时候宫里规矩严,殿下都是等到晚上宫门下锁丶嬷嬷睡了,才把臣和画雨从被窝里拽出来,到院子里看雪。”
“回回都冻得臣闹风寒,还好殿下和画雨身体强健,不然……”
说着她声音一顿,才意识到她说错话了。
身子强健的画雨早早不在了,殿下现在也……
燕昭打破了安静。
“有一回,咱们三个都冻病了。”
“那天嬷嬷睡得晚,我熬到半夜才喊你们出去,结果在雪地里靠着睡着了,差点都冻死。还记得吧?”
“记得。要不是嬷嬷起夜……”
书云勉强笑了笑,“那天殿下还躺在雪地里说梦话呢,现在想来,应该是已经烧得说胡话了。”
燕昭闭眼回想:“我说了什麽来着……哦,‘真好啊,以後本公主要娶个雪人当驸马’。你还接话来着,你大概也起热了。”
“臣说——不行啊,殿下,雪人抱在怀里会化的。”
两人相视一笑,气氛一下轻松了不少。
“当时画雨在干什麽来着?”
书云想了想:“好像,一句话也没说,爬起来开始滚雪球。嘴里还念叨,‘给殿下盖个冰屋,把雪人驸马藏起来就好了’。”
“……她烧得最厉害。”
窗外大雪纷扬飘落,窗边两人轻笑出声。
燕昭仰头望向不停落雪的夜空,笑意变成轻叹。
如果他们都还在的话……
斜风忽至,迎面卷来细碎的白。一片雪花落在她眼角,化成冰凉。
“关窗吧。”她转身走回桌边,“困了吗?困了就去睡吧,不必陪着。”
书云望过去,有些担忧:“殿下不歇歇吗?这几日,殿下一直没怎麽休息……”
燕昭摇头,擡手按了按眉心。不知是否吹了风的缘故,她隐隐觉得头痛,恐怕一闭上眼就又是噩梦。
“不了。你去吧。”
书云知道劝不动,只好离开。
手指搭上门扉,她又想起一事,回身开口:“殿下……要把玉公子叫来吗?”
虽然她不太清楚为什麽,但每次他在边上时,殿下的头痛症似乎会轻一些。
听见这话,燕昭捏着书页的手指一顿。
马车里那一幕,不可自抑地闪回脑海。
衔着她衣带的唇齿,潮湿的固执的眼睛,被她拽着头发仰起的脸。
她重重闭了闭眼。
“不用。”
接着猛地翻了一页书,力道之重,险些将书页撕破。
然而,她不想见的人却自己找上了门。
门被敲响,风雪里响起侍卫的声音,带着隐忧:“殿下……玉公子发了高热,您要去看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