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没动,就安静地丶长久地看着。
仿佛整个世界都离她而去,眼里只看得见面前睡着的这个人,和他眼尾那点泪光。
其实他哭起来很好看。
眼圈被泪水沁得绯红,黑瞳被水雾打湿,亮得惊人。看过来的时候眼神就湿漉漉的,可怜又柔软。
被这样一双眼睛流着泪看着,她会有种矛盾的冲动。
会忍不住想立即哄他开心,又想做得更过分些,让他哭得更凶。
还好他现在睡着,还好残泪只剩半滴。
燕昭深深看了一眼,然後起身下床。
走出几步,又蓦地转回来,撑着床沿俯下了身。
半晌,她还是伸出了手,轻轻拭掉了那滴泪。
虞白沉沉睡着,对这一切懵然不知。
醒来时枕边已是冰凉一片,他挪过去贴着,没找到半点馀温。
昨晚流了太多眼泪,他眼睛还肿着,阳光落进眼底,止不住地酸胀。
于是他就闭上眼睛,蜷缩着贴在床铺冷却了的那一半,像在试图拥抱已经走远了的人。
时间怎麽过得这麽快,他想。
明明在燕昭怀里待了一整夜,可贪心滋长,一整夜像是一瞬间。
一瞬间天亮了,一瞬间她走了。留他一个人在这里,数着时间等丶等丶等。
他抱着冰冷的被子躺了一会,然後起身梳洗,换上那身粗布衣裳出门。抱着孩子的妇人在府外角落里等他,检查,换药,一如往常。
他知道他做的事很少,几乎微不足道。他也知道外头有更多人缺医少药,眼下他就算再尽心,能帮到的也只有面前这一个人。
可更多的,他不敢。
哪怕是现在,躲在围墙下人迹罕至的角落里,兜帽将他整张脸遮得严严实实,他也紧张得手心发凉。
然而,越担心什麽越来什麽。
给孩子换过药後,虞白刚准备离开,突然被妇人喊住。
“小哥,能再帮我一个忙吗?”
虞白动作一顿,下意识把头埋得更低。
“……怎麽了?”
妇人没觉察他异常,擡手往不远处指了指:“那边的棚屋里,我有几个乡亲,从城外逃难来的时候伤得厉害。小哥,你能不能帮帮忙,给他们看看?”
“我……”虞白缓缓攥住了手指,“殿下不是设立了义诊摊子麽?你们可以去……”
“去了,怎麽没去?可是人太多了,大夫又少,根本轮不到我们,”妇人叹了口气,“而且听守着的侍卫说,从外地调运的药材一直还没到,就算轮到我们,也没药可用啊。”
她误会了虞白的沉默,从怀里翻找半晌,掏出钱袋递过去:“不是要你白帮忙,我这里有一点钱,乡亲那也有一些……”
虞白摇了摇头,兜帽下,他紧紧咬着嘴唇。
他不是为了这个而犹豫。
他犹豫的是……
他擡起头,看向妇人怀里的孩童。一双圆眼睛亮晶晶地和他对视,带着点好奇,澄澈无比。
视线移动,他又看向妇人抱着孩子的手。
这显然是一双常年劳作的手,承担养育孩童操持家庭的重担,被冷风吹得通红,冻伤狰狞可怖。
这一双手撑着一个家,而在她指着的棚屋里,正有不知多少双手正在寒风里等待着,等待医药,等待治疗。
他要去吗……
虞白低头沉默着,指尖深深掐进掌心。
犹豫丶忐忑丶紧张,种种情绪在心中翻涌。
就这一次,应该不会被发现吧。
这里不是京城,不会有人认出他。街上四处忙乱,没人会注意他。
燕昭也会一直忙到晚上才回来。
而且……她根本就不在意他,甚至可能都不会发现他不在。
“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