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小径上,她沉默垂眸,认真听着身旁人说话。
从京中到这处庄子,单程快马也要近两个时辰。
路途稍远,因此,不是急事不传,不是紧要秘事,不亲自传。
而旁边这个人,只身策马小半日,以平庸的脸和平庸的声线,带来了些特殊的消息。
“……裴小将军休沐那几日,并未有异样举止,只在返岗前日与友人小聚,行动间可见受罚痕迹,但不明来由。後经微臣观察得知,责罚裴小将军的是其父亲。”
这部分燕昭曾有猜测,听完微一颔首:“继续。”
“裴小将军同家人关系并不好,父子之间尤为僵硬。即便同桌用餐,也几无交谈,与其兄裴长远亦话不投机。每每休沐父子二人都会争吵,甚至罚跪,至于因何而罚……似与裴小将军不听父亲安排有关。”
这倒是比较新的了,燕昭甚至生出了些好奇:“饭桌上的事,你如何得知?”
“前日裴夫人与人外出,逛至一处胭脂铺时,与同行夫人闲聊,微臣在旁听得……裴夫人当微臣是铺内小工。”
燕昭颇为感慨地看了他一眼。那张脸上没什麽表情,也没有任何记忆点,她甚至有些想不起对方名字。
是叫李涛还是王明来着。
思考片刻後她决定不称姓名,“做得好。裴家的事情,以及薛啸丶冯响那边,在保证安全的情况下尽量探查。”
平庸的文官躬身一礼:“微臣张远告退。”
燕昭轻咳了声。
“去吧。”
小径上安静下来,燕昭琢磨着张远所说,片刻後才想起鸡圈那边。她擡眸看过去,又微微怔住。
来之前应她要求,他没再穿那身素白,而是换了件鹅黄。
此时,暖色的人影被暖色的阳光笼着,正在……
喂鸡。
确切地说,正抓着一把粟米,一点一点把一只肥鸡往角落里引。
燕昭看着,有些意外。
原本也没指望他抓到,只想着能让他活动活动,说不定午膳能用得多些。
现在看来还挺像模像样的,说不定真能给她抱只鸡回来。
要不带回府里养着吧,她一边看一边想。捉得这麽认真,吃了多可惜。
鸡圈里,那只肥大的母鸡被他投下的粟米吸引,边啄边往鸡圈角落挪。
挪至边角,他撒下很大一把,母鸡闷头大吃,他慢慢伸手。
动作很慢丶很慢,慢得燕昭都不自觉跟着屏住呼吸。
母鸡一味地吃,甚至没注意到逐渐靠近的手。抓鸡的人蹙着眉抿着唇,也没注意到落在他身上的视线。
他一把把鸡抱进怀里。
燕昭轻舒了一口气。
正要朝他那边走,下一秒,他抱在怀里的鸡猛地挣扎起来,翅膀拼了命地扑腾。
燕昭一下“哎”出了声,想喊他松开别被啄到,然而他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紧抱着母鸡不松手,任由鸡翅膀在脸上头上噼里啪啦地拍。
旁边一道和气的声音温柔地喊:“抓翅膀呀,抓住它的翅膀……”
听见陈婶支招,虞白赶忙照做,好一顿纷乱过後,才终于制住怀里的大母鸡。
只是他被鸡翅膀拍得有些懵,原地愣了一会後,才朝鸡圈外望去。
阳光底下,燕昭擡手挡在额前,笑着望着他。
笑得很开心,以至于他都忘了在意自己是否形容狼狈,也跟着轻笑起来。
笑着,举了举怀里的鸡,
“殿下,抓到了!”
他抱着鸡朝外走去。
或许是阳光太耀眼,燕昭一阵晃神。
恍惚过後才想起,这仿佛是第一次见他露出笑颜。
见过他有笑意。开心的时候丶雀跃的时候,唇角翘起一点点,眼眸微微发亮,那就是他小心翼翼又拘谨的笑意。
但现在,微微凌乱的碎发底下,他柳叶似的眼睛纤细地弯起,脸颊因扬唇而变得圆润,泛着淡淡绯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