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宁远心中并不在意,拱一拱手道:“听凭将军处置。”
邹元瀚见他乖顺,就没再拿捏于他,转而道:“这几日流贼龟缩不出,如何诱他们出来与我决战,你有什麽想法?”
陆宁远答:“以末将看来,既然我大军已至,流贼必然无意与我决战,恐怕过不多日就要想法遁走。如今翟广部与扎破天部合流,兵力强盛,难以一举攻破,但也省去我入深山密林搜寻之劳。以末将之见,不如上书朝廷,发函周边各省,各调官军把守省界,先将流贼困死于黄州府,以重军把断各条要道,断贼粮路。贼若敢攻城,则引军袭破其後,贼若坚守不出,则对其围而不打,严扼道路,坐等其粮尽自溃。翟广有人望而处卑位,时日一久,或许生变,趁势而击之,定可破贼。”
邹元瀚听他说到前面时还颇为不悦。按他本来打定的主意,既然大军开到,下一步就是要寻机与流贼交战,最好能将他们一举歼灭,以免夜长梦多。但听他说到後面,也觉有理。
这些流贼士气正盛,现在还是难啃的骨头,就是战胜他们,且不说自己借以立身的老本要赔进去不少,能不能抓到贼酋也还在未定之天。
要是按陆宁远所说,真能将他们困在一处,始终以重军相威胁,慢慢削弱,让他们进退失据,最後再一举袭破,未尝不是一个好法子。
邹元瀚如梦初醒,不动声色地向陆宁远瞧去一眼。他能有如此见地,实在惊人,这麽一个好苗子,这麽拔了忒也可惜,只是不知他乖不乖觉?
他轻咳一声,从帅案上取过一支狼毫,放在手里把玩起来。他不读书,只粗通文字,能读能写而已,平时自然没有什麽风雅爱好,可这支毫管一看就价值连城,洵非凡品。
他向後一靠,倚在椅背上面,略微擡头看向站在案後的陆宁远,“你来之前,衡阳王还曾特地向本将致意,要本将好好照拂于你。殿下的这一番栽培苦心,你自己心里可要有数。”
他抛出话来,陆宁远如果乖觉,该是要向他纳上厚礼,以做投顺他们的敲门砖。如果稍蠢一点,看不出他这举动中的深意,不花钱的好话总也能说上一些。但是陆宁远哪样也没有做,而是从怀里拿出什麽东西双手递交给他。
“末将来时,陛下命末将赍来一封手谕,要当面交与将军。”
邹元瀚一惊,不敢怠慢,当即站起来,绕过帅案,从陆宁远手里双手捧过,展开来一看,脸色登时变了,猛然擡头,眼睛看着陆宁远,对着他“嘿丶嘿丶嘿”一连冷笑了三声。
陆宁远神色不改。
邹元瀚把手谕合上,放在帅案之上。因为他转身的动作,旁边烛台上的火苗扯了一扯,他瞧得心烦,拿手指肚给掐灭了。手谕中大多都是些能想到的话,催促他抓紧破敌云云,但涉及陆宁远处,有一个字却是非同一般——
所有人都道陆宁远此来定是听命于他,包括他自己这几天想来,也觉太子费劲巴力塞来这麽一个人,但如何驱使还不是要看他脸色,想想就觉着颇为好笑。谁知手谕里面提到陆宁远时,竟然有这麽一句,“随邹元瀚破敌”,竟是有意让他独领一军,与自己没有从属关系。
邹元瀚如何不惊?
他回过神来,不由感叹,太子当真有能耐,这一个“随”字,不知使了多大的力,竟然能让宫里发出这麽一道手谕。哼,陆宁远毫末之身,乳臭未干,带着区区几百人,也配和他并驾齐驱?真不知朝廷里都是什麽样的人!
在那一刻,邹元瀚起了杀心,想既然太子做到这个份上,陆宁远是无论如何都争取不来了,还是早早杀了他为好。但马上他就知道不可。既然能有这麽一封手谕,就说明陆宁远不可轻动,真弄死了他,太子定不能善罢甘休,举东宫之力严查下来,自己未必逃得了干系。
直到现在他才明白陆宁远早不拿晚不拿,偏在这个时候拿出皇帝手谕之意。他此举非但拒绝了自己之邀,还是同他割席,挑明了不受他管辖,也无需听他调遣。而做完这些之後,偏偏还让他没法轻易动他。
邹元瀚怒极反笑,在心中暗道:好小子,你以为这样我就弄不了你?怕也将我觑得太小了。当下把脸一沉,擡起只手,阴恻恻道:“我这小庙容不下大佛,陆副守备,请罢!”
陆宁远对他拱一拱手,没说什麽,好像看不懂他面上神情,也不懂他话中之意,竟然就这麽若无其事地转回身,瘸着条腿,一脚丶一脚地出去了。
【作者有话说】
-小鹿掏出一根麻雀羽毛,在老邹眼前晃了又晃
-我上面有人。jpg
-我上面也有人。jpg
-《代理人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