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拆冰淇淋盖盖的手停住,台灯的光落在手指尖,乔落突然觉得耳朵微微轰鸣,跟被塑料袋堵住一样。她带点气得哗啦一下掀开盖子,用勺子挖了一大口塞到嘴里,看得陈川牙疼,头也疼。
果然,乔落鼻梁上的皮肤皱了皱,太凉了,直窜天灵盖。
“你吃那麽大口做什麽啊,”陈川擡手按在她额头上,试图帮她缓解。
乔落没反应,睫毛抖了几次,缓缓掀起,不算亮堂的光晕开,她直勾勾地盯着他。
知道她这会儿状态不好,陈川没过多表情,耷拉着眼皮和她对视。
就这麽对望了会。
“你早烦了我吧,”乔落眼底无任何的情绪波动,面无表情地冷着声说,“觉得现在有人能管我了,是不是特别希望我赶紧走,赶紧滚?”
她这几句话呛劲十足。
说完,屋内陷入寂静,屋外高中生放学闹出的动静没完没了地挤进来。
这都什麽跟什麽。
陈川静两秒,思索过来她这带着攻击性的态度是什麽原因,黑沉沉的眸无奈了下。
真是个狗脾气。
他搭在她额头的手屈起,食指敲几下她额头,调子淡淡的。
“说什麽屁话呢?弄个新轮椅在楼上就是想赶你走?那你走了谁坐啊?赵明让开着玩去?我就是想让你舒坦点,那个就在下边跟出门用。”
破裂的情绪织出黑色的大网缠绕着神经,乔落没有说话,一味固执地看着他。
她那对黑白分明的圆润眼睛里没有缓解半分,又冷又阴,刘海被陈川弄乱,衬得人更沉郁了。
“乔落,”陈川整理好她的刘海,蹲下来,手掌一按,顺带把她脑瓜带下来,“我不可能烦你,”顿了顿,“更不可能希望你走。”
乔落低着脖颈,他擡着脖颈。
风钻进来截断压抑。
“为什麽?”她声音微哑。
陈川放缓嗓线,“因为你是家人,是朋友,不是随随便便可以被赶走,烦的。”
可她是被家人抛弃了。
才会到这里的。
乔落好一会没说话,眼白发红。
陈川一眼看出来她在想的什麽,手指戳弄两下她的眉心。
“人和人不一样。”
乔落心里骤然升起的无名火起起伏伏,一会消失,一会出现,让她的声音都变得格外暴躁:“怎麽不一样?哪不一样?有什麽区别?区别在哪?”
屋内又沉闷起来,显得外头太闹了,手电筒的强光时不时照进来,陈川久久没接话。
乔落很长时间没出现这个炸开的状态了。
就像那种在外人面前怎麽都行,喜怒都平常,一旦到可以放松的人跟前就开始变得没那麽平静,所有的情绪都不自觉地涌向外面。
他不烦也不生气,就是心口酸酸麻麻,一是乔落心里他丶他们也很重要,二是他真不希望那些不接受她的人来打扰她。
“乔落,”他耐心超足,难得正常,轻声反问她,“你觉得我和他们一样吗?有区别吗?”
乔落没回他,胸口剧烈发胀。
过去的人出现,如同一把锋利的匕首,毫不留情地划开她一直以来刻意去忽略的丶未愈合的伤口。
极度痛苦中失去父母的她躺在病床上生不如死的那夜开始,那些人把她当做一个烂掉的皮球。
不管她是不是满身伤痕,总之都厌烦的踢来踢去,最後迫不及待地甩手给一个陌生人。
明明她和他们做了十几年的亲人啊。
来到洛城後,她不愿去不停地回想,不愿意用过去使劲折磨自己。
可不管她多麽努力的建立起一道道坚固又牢靠的外壳一见到广港的人就没有声息的裂开。
以为自己没关系了,以为自己不会生气了,不会对他们再有任何的难过和期待。
可真见到人的那刻,所有的努力都在一遍一遍地提醒她——乔落,你是个再也站不起来的残废,一个连最亲的人都不想理会的废物。
你是废物,一个可怜又没人要的废物。
乔落的睫毛颤抖,无尽的绝望几乎要吞吃了她。
陈川看得心疼,擡手捂住乔落那双满是悲伤无力的眼睛,尽量控制住情绪,“好了,小狗。不想了,什麽都别想了。”
她没有闭眼,睫毛一下一下地扫到他的手心,用词准确点来形容就是不止是手,还有心。
“你说实话吧,”乔落没扒开他的手,就这麽用平静的语气说,“没关系的,你可以说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