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骅轻“呵”一声,还没回话,对面人很识趣不是对手,不给年骅开口机会。
“你拜托我调查的事情,已经有眉目了。”
年骅淡淡地“嗯”了声。
电话那头的人十分不满:“诶?不是,昨天是谁火急火燎求我的,我开足马力求爷爷告奶奶滴水未进悬梁刺股全力以赴……”
年骅没打断对方的邀功,转了个身,看向落地玻璃窗内的师久。
也不知是不是隔着玻璃的原因,餐厅里的人显得更清瘦了,即便随意坐着,腰背也挺得板直,像一只孤傲高贵的白天鹅。
电话那头的人见没人捧场,自讨没趣:“好啦,都不懂你是急还不急。”
“你说,下次请你吃饭。”年骅依旧是没有情绪地客套,仿佛这个电话并不重要。
连涨似乎比当事人还激动:“你猜对了!真的绝了!你说的这个师久,真的就是吴二!都说女大十八变,这男人变起来那是一万八千变啊。”
年骅嘴角勾了下,似乎并不意外。
他自己也说不清,从昨天冒出这个略显荒谬的念头後,每时每刻的相处和回忆,似乎都在验证他的假设。
明明两个人天差地别,不同的习惯,不同的扮相,甚至不同的性格。
可所有的天渊之别,却在一分一秒的相处里渐渐重合。
相同的,关于灵魂的,玄妙而难以形容的部分。
就像此刻高贵的白天鹅,落在他眼底,还是能看到一只七彩毛发炸毛猫的影子。
就算心底已经确定了答案,但答案得到最终认证,依旧是值得开心的事情。
恰在此刻,也不知师久是不是注意到他的视线,目光迎了过来。
二十多米的距离,勉强能看清五官,明明只是眼神对视,年骅却感觉心脏里忽然一阵潮起,还是十五的大潮,凶猛地丶摧枯拉朽的。
年骅猛地转回身,背向餐厅。
露台外是绵延的远山,山脉的起伏如同女人的曲线,在眺望着月明星稀的夜空。
一阵山里凉风吹来,年骅心底的汹涌才停止了攻势,缓和成一波又一波缠绵的浪。
“喂!给点反应啊!你不是很在意你的初恋吗?我还在想你怎麽转性了!原来兜兜转转还是同一个人啊!我还以为要上演替身文学了,还是那种凤凰和鸡毛毯子的离谱替身文学,结果凤凰是鸡毛毯子修炼成精了。啧啧啧,大哥你别放我自说自话啊!……”连涨不断地碎碎念道。
年骅轻声道:“我很开心,也很激动。”
连涨本想吐槽你这情绪哪里开心?哪里激动?话到嘴边想到什麽,又吞了下去。
“你就没兴趣,那鸡毛毯子渡了什麽劫,才修炼成凤凰的吗?”
年骅眉头蹙了下:“你说”。
连涨说起了调查到的事情。
或许连涨也觉所说之事略显沉重,语气尽量云淡风轻,中途不忘戏谑调侃加自我邀功。
然而那些客观存在的沉痛岁月,并不会因为叙述人的语调有一丝丝减重。
它是沉甸甸的巨山,压在了一个少年头上,也压在了关心他的人上。
挂断电话,年骅忽然感觉四周空气酸涩。
山中的清风都裹挟着怅然,一点点地渗入他的肌肤,又顺着血液流进了心脏。
很多导演都惊讶于年骅是个不入戏的人。
他们不可置信上一秒眼泪婆娑声嘶力竭,将周边所有场记群演都带入戏的人,能在喊CUT的下一秒所有表情消失。
许多演员都或真心或假意地表示过,和年骅对戏能快速进入角色,仿佛陷入剧本的背景环境中,自己就是真实的剧中人。和年骅拍完戏都要缓几个月,才有办法从角色中走出。
可偏偏这位被圈内人称为“带戏之王”的人,永远能在镜头移开的下一秒,迅速抽离角色。
亦或根本不曾入戏。
他也从不掩盖这件事,用他的话说,演戏,全是技巧,无需感情。
他从小就是一个情绪极淡的人,人生的大悲大喜,他多不能共情,亦或觉得不过尔尔。
但此时此刻,他忽然控制不住放肆蔓延的情绪。
恨不得代其受罪的心疼,被压抑太久的喜欢。
像冬日里来势汹汹的风雪,像春日里燎原生长的繁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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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骅阖着眼,在露台站了十多分钟,方才收拾好情绪,重新走回餐厅。
师久懒洋洋地挑了下眉:“年老师,在露台发呆这麽久呢?刚我还以为你要羽化成仙了,特地帮您看了下天气,这两日川省天气不错,您还是再等个把月有雷雨交加的天气再筹备渡劫。”
年骅没接话,只是抿了几口桌上剩下的白干,解开上方两颗衬衫纽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