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被这声音拉扯,从晕眩中一点点挣脱。
空调丝丝吐着凉意,伴着刚刚拽他出幻觉的嗡鸣。
何岭南做了个吞咽,看向自己面前的人。
秦勉。
秦勉脸上有显而易见的担忧。
发觉自己躺着,何岭南坐了起来,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由一层幻觉坠入到了另一层幻觉。
秦勉身上穿着灰色T恤,T恤上没有任何印花,连胸口不没标品牌logo,视线向下,扫见秦勉衣摆的一处勾线,大概率是花花挠的。
何岭南松了口气。秦勉衣服上有勾线,这是他前一秒才看到的事实。幻觉从记忆中取材,不会添加这样的细节,所以眼前不是幻觉,是真的秦勉。
松懈下来,感觉喉咙烧得像吞过炭。
“做噩梦麽?”秦勉问。
何岭南点了点头:“我喊了吗?”
“嗯。”秦勉应道。
小腿被暖绒绒的触感挨上,何岭南头皮一麻,倏地缩回腿,伸手掀开被子,发现拱进他被子里的是花花。
他拿起手机,屏幕显示时间,01:59。
有话想跟秦勉说,但怕自己说完,惹得这位失眠患者後半夜彻底睡不着,改主意打算早上说,于是又躺下了:“睡吧。”
结果反倒是何岭南再也没睡着。
可能知道是最後一晚,对这间小公寓里的一切都生出些舍不得。
秦勉给他和花花买的奶粉。
他从新缇带回来的那罐黄油。
还有冰箱里秦大海拿过来的炸咸鱼……咸鱼他还是和黄油一起拿走吧。
早上史无前例,他第一次比秦勉先起床。
也不知道压根儿就没睡能不能算比秦勉先起。
打开衣柜,放轻动作摘下衣挂上的衣服,一件件卷成条塞进背包。
路过客厅,无意间看见那把口琴还在茶几桌上躺着,心口被刺了一下,何岭南抿了抿嘴,继续走向浴室。
洗过澡,他给可乐发了信息:“醒了吗?”
可乐立即把电话打过来:“咋了,大早上找我啥事?”
“你愿意过来陪秦勉住一段时间吗?”何岭南问。
“啊?”可乐的声音一下子兴奋高亢,“我当然乐意啊,回国之後我天天自己跑可没劲儿了!我就乐意和勉哥一起起床一起跑步,我跟你说,勉哥还没红那阵儿,我俩住一个宿舍,相处得可好了,你也跟我住一起过,你肯定懂,上哪儿找我这样不打呼噜的室友,不过勉哥那地方那麽小,能住下咱仨吗?”
可乐一大堆话连个气口都没留,何岭南听着累,可乐说完之後,他多等了一会儿,确定可乐不说了,才说:“训练中心见面说。”
六点半,秦勉起了床。
何岭南本打算装没事儿人,拖一会儿,可秦勉一眼就看到了靠着墙站好的背包。
背包装了不少东西,鼓鼓囊囊。
何岭南只好和背包一起站直,对秦勉开口道:“我今天搬走,你呼吸偷停没好利索,得留个人在旁边照应。可乐过来陪你住行吧?”
话问出口,整个空间的噪音逐样变得扎耳。
楼上电视播新闻的声音丶窗外鸟叫的声音丶和墓园同款的蝉鸣丶汽车压过减速带的沉闷声响。
他听可乐说过秦勉的小怪癖,秦勉烦躁时特别受不了细小的噪音。
以前不明白,现在啥也不说等着秦勉回答,终于意识到这些小噪音在此刻多麽惊心动魄,鸟叫调子窜高都窜得他心惶惶。
“为什麽?”秦勉开口。
何岭南抿了抿唇,蹲下从背包侧面摸出皱巴巴的半包烟,和打火机。
他从没在家里抽过烟,虽然秦勉允许他抽。
这次确实需要从外界获取力量。
何岭南转过头从垃圾桶最上端找到空果酱瓶的盖子,捏出来放在自己面前地上,“啪嗒”拨动打火机齿轮,点着嘴边的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