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策川摆摆手,“不用,我这样……”他把两只手一交叠,就要往袖筒里放。这是小时候村口老奶奶教他的。
两只手再互相握着手腕子,更暖和了。
“就好了。”
江临舟嫌弃地看了一眼,什麽话也没说,但是脸色已经足够嫌弃。
“但是这麽不方便,袖口还是束起来方便。今天早上走得太急,我给忘了。”
江策川就这麽一边念念叨叨,一边掏出两条绳子开始束起袖口来。
他先是拿绳子虚虚缠了一圈,然後用牙咬着线的一段,另一只手就开始绕着手腕缠线。
江临舟嫌他绑得难看,招呼他凑近点,自己给他重新绑。
江策川正好也没弄完,索性凑了过来。
结果江临舟一伸手感觉指尖一凉,“绳子怎麽这麽湿?”然後想起来这绳子刚被江策川用牙咬过。
瞬间就把绳子扔了。
江策川见状,宝贝地连忙去接,“我就这两根!”
他接那两根绳子的模样像是去接两根金条。
马车在贾府朱漆描金的大门前停下。江策川率先跳下车,本想活动一下坐僵的筋骨,然而当他擡起头,看清面前这座府邸的真容时,嘴巴张开险些没合上。
朱甍碧瓦,飞檐斗拱直插云霄。门前的汉白玉石狮足有半人多高,雕工精细得连鬃毛都根根分明。门庭之宽阔奢华,映衬得旁边的民宅简直如同柴房。院墙高耸绵延,一眼望不到头,隐约可见里面亭台楼阁的尖顶。
江策川下意识地凑近江临舟,声音压得极低,带着难以掩饰的震惊和几分不谙世事的直率:“我的老天爷……这人……是个大贪官吧?”他见过宫里的奢华,但那毕竟是皇家的体面。一个臣子的府邸弄成这样,简直闻所未闻!
江临舟仿佛没听见他的话,甚至连眼神都没动一下,依旧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华丽的大门。然而垂在身侧的右手却极其自然地向後挪了一小步,随即——
“唔!”江策川只觉得脚背一阵剧痛!江临舟那看着轻描淡写丶实则力道十足的官靴鞋跟,狠狠碾在他脚面上!
这一脚来得无声无息,又快又准,疼得江策川猝不及防,龇牙咧嘴,後面的话全憋了回去,只能咬着後槽牙把痛哼咽下去,灰溜溜跟在江临舟身後。
就在这时,那金碧辉煌的大门“吱呀”一声缓缓开啓。一个穿着上好云锦丶却显得异常宽大袍服的男人快步迎了出来。这男人身形精瘦得有些脱形,两颊深陷,眼窝发青,一张脸蜡黄蜡黄,走路脚步都有些虚浮,活像饿了十天八天。
然而,他一看见江临舟,那萎靡的神情立刻如同被打了鸡血,瞬间堆满了无比谄媚的笑,三步并作两步跑下台阶,对着江临舟就深深一揖到底,腰弯得几乎成了九十度,那尖细的丶特意拔高的嗓音听在耳朵里有些刺耳:
“哎哟哟!九千岁!您肯纡尊降贵光临寒舍,真真是让寒舍蓬荜生辉,光耀万丈啊!臣下惶恐,惶恐至极!”说着,他似乎才发现江策川的存在,眼皮飞快地擡了一下,又迅速垂了下去,语气带着试探的恭敬,“不知这位公子是……”
江临舟目光在贾大人那张“寒舍”主人的面皮上扫过,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
“我的近身侍卫。”
“原来是九千岁身边的大人啊!失敬失敬!快请进!快请里面请!”贾大人的腰弯得更低了,几乎是在引路,动作夸张地侧身让开,“微臣已命人备好了席面,都是些粗陋的山野吃食,万望九千岁莫要嫌弃,这边请!这边请!”
他一边引路,一边还在不住地叨叨:“九千岁日理万机,能抽空前来,实在是臣下天大的福分!请!小心脚下台阶。”
江临舟迈步往那镶金嵌玉的门槛走去,经过贾大人身边时,似乎是被冷风吹到,喉咙微痒,侧过脸,用拳头抵着唇,不轻不重地咳嗽了一声。
“咳……”他放下手,语气平淡地解释了一句,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冷淡和恰到好处的敷衍:“早上……宫里有些琐事耽搁了,这才来得晚了些。有劳贾大人久等。”
这咳嗽仿佛是按下了什麽开关,让贾大人的神情更加惶恐,连连摆手:“不劳不劳!九千岁辛苦!能为九千岁效力,别说等这一会儿,就是等上半日丶一日,那也是臣的荣幸!饭菜还温着,温着呢!九千岁里面暖阁请,请进!”他几乎是屏着呼吸,不敢多喘半口气,小心翼翼地引着二人走进了那奢靡得令人咋舌的府邸深处。
踏入宴客厅,暖气夹着过分浓郁的香料味扑面而来。厅内布置更是金玉满堂。
江临舟忽然停住了脚步。
贾大人不知道缘由刚想张开嘴询问,江策川就抢先一步回答,“我家主子想问哪里有水。”
“水?喝的水吗?”
“不是,洗手的水。”
说完江策川就对江临舟眨眨眼,看吧,你想要什麽,不说话我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