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东西?!你胡说八道什麽!”江策川简直要原地爆炸,着急地辩解,“我什麽时候出卖色相了?!我就是跟瘦玉提了那麽一嘴!她说要回去问你,你不是也点头了吗?怎麽到你嘴里就变成我出卖色相了?!”
无名花看着他瞬间炸毛,急于向江临舟解释的模样,咧嘴乐了:“开个玩笑而已,逗你玩儿呢,急什麽?”他手上动作不停,灵巧地给绷带打上结,才慢悠悠接着道:
“不过啊,玩笑归玩笑,正事归正事。你偷学我们无相门招式这事,于情于理,”他伸出一根手指朝自己鼻尖点了点,“叫声师父,不过分吧?最重要的是——给我钱!钱得给足了!无相门的功夫,概不外传,传了就得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又是钱?他人头要了那麽狠的价现在还来要?!
“你是钻钱眼儿里去了吗?!”江策川被他这明目张胆的敲竹杠气得正要跳起来。
无名花却恰好完成了包扎。
他看也没看暴怒的江策川,慢条斯理地掏出仅剩的那个馒头,然後手腕一擡,将那馒头结结实实地整个儿摁在了江策川的嘴上。
冰凉粗糙的触感突然堵了个严严实实。
一下子安静了。
无名花另一只手还顺便揉了下江策川那颗气得快冒烟的脑袋,带着不耐烦的语气道:
“行了,安静会儿,属你最吵。”
江临舟本来说话声音就不大,这下子伤在脖子,说话更是轻声细语了。要是他推着可怖的十三郎,那整个人看着可能会更温柔些。
晨光穿透层层叠嶂的宫阙,落在御前议事的殿前。
金砖玉阶,气象万千,却压不住空气中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被风卷着,钻进了殿门的缝隙里,也钻进每一个拾阶而上的大臣鼻端。
殿门洞开,里面已聚满了人。高位之上,龙椅中的少年天子脸色苍白,带着病气的恹恹,眼神里藏着深深的不安。
然而这份不安,在殿门阴影被一道人影彻底覆盖时,瞬间荡然无存。
殿门口的光影里,站着一个清俊如竹的身影。
是江临舟。
他今日穿了件不合规制的红色飞鱼服,衬得肤色愈发冷白。嘴角噙着一点若有似无的笑意,那双眼睛微微垂着,目光落在身前所推之物上。
那是一架特制的轮椅。轮椅上,端坐着一个形容极其凄惨的人。
那人的眼睛被一条沾着点点暗褐色污迹的棉布带子紧紧蒙住,在後脑草草系了个结。嘴巴微张,唇齿间一片空洞的黑暗,仿佛一口无底的枯井。
他的舌头被整个绞断了。
双腿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姿势垂在轮椅踏脚上,仿佛两条软塌塌的面袋,那是因为脚筋被挑断,双腿的骨头更是被打得寸寸碎裂开了。
这就是曾经权倾内廷,眉眼含威的十三公公,如今只剩一个蒙眼丶无舌丶骨碎筋折的残破躯壳,被一根绳子捆在这冰冷的轮椅之上。
唯馀鼻息尚存,耳朵还能听见。
活着,却还不如死了痛快。
见到江临舟和十三郎,整个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高位之上,小皇帝原本就胆小而苍白的小脸,在看清轮椅上那团“东西”就是他日夜念叨着的十三郎时,脸上“唰”地一下褪尽了最後一丝血色。
他的身体晃了晃,手指死死抠住冰冷的黄金龙椅扶手,嘴唇哆嗦着,像是要喊,又像是要呕吐。最终,那股巨大的恐惧和惊骇如同拳头一般,狠狠撞在他的心脏上,眼前骤然一黑,身体一软,竟直挺挺地从龙椅上滑落,“扑通”一声昏厥过去,不省人事了。
“陛下!”内侍尖利的惊呼打破了死寂。
这声惊呼也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激起了几个臣子的愤怒。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御史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江临舟,嘴唇哆嗦了半天才发出怒斥:“江临舟!你!你怎敢!你竟敢如此残害……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了?!”
另一臣子也涨红了脸,声如洪钟:“江临舟!今日你必须给个交代!”
面对这雷霆斥责,江临舟的反应却出奇的平静,甚至可以说是温和。他轻轻地,像怕惊扰了什麽似的,眨了眨眼。那动作带着点少年人才有的无辜。
他笑了笑。
“诸位大人,”江临舟的声音响了起来。
那脖子上的伤似乎影响了他的气息,若非殿内过于死寂,几乎难以听的清楚。
“十三公公……”他的视线扫过愤怒的臣子,最後定格在昏迷的小皇帝方向,轻轻歪了下头,眼神困惑,语带无辜,“……他难道,不是本来就这样的吗?”
轻柔的话音,在殿中每一个角落游荡。
江临舟推着轮椅,缓缓上前一步,轮子碾过光洁的地面,发出极其轻微的“咕噜”声。他没有理会被擡走的皇帝,也没有再看那几个瞠目结舌的斥责者,只是推着装着“十三郎”的轮椅,开始慢慢地绕着肃立如林的群臣们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