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一声,巷弄的木桶与竹刷相撞的节奏惊起屋檐上的麻雀,随即是煤饼敲击铁炉的闷响,火星溅落在带孔的老柴上,腾起一缕带着松香的白烟。
穿的确良衬衫的爷叔趿着塑料拖鞋路过,鞋底蹭过石板缝里的青苔,留下几道蜿蜒的水痕,与隔壁生煎铺飘来的焦香一同渗进晨光里。
雨水太多了,车棚顶的光吝啬地透进来,模糊构成了两道身影,他们两个人的衣服都湿透了,为心焦如焚的纯情萌芽而燥热起来。
他也亲耳听见宣婴虚哑地哭着答应:“好,好……”
下一秒,宣婴突然瞳孔放大。
阴木无声喟叹,用神力让他不许再自我伤害,性格刚烈不屈的小厉鬼果然转而低泣。
又是一样的哄他睡觉,宣婴浑然不觉一切地问:
“……为什麽我好像……我好像正在忘记什麽……我们什麽时候回去?”
“下完这场雨。”到时候孟婆汤就会起效果了。
“……那你不要走。”
“嗯,好。”
但是等他睡後,这位帝君又和他说了另一番话。
“对不起,如果你和你所在乎的人真的能过得好,就把我忘得一干二净。”
是的,阿木同志和“沈湘”本来都不应该存在于宣婴的记忆深处——生死簿早就说过了。
阴木此生最爱之人注定要做沈选之妻,他只能黯然退场,再假装自己从未来过宣婴的身边。
苦海浮沉,各自解脱。
他们能留的只有一纸空文。
一缕万年游魂只要去了。
一个百年好合的佳话也和他无关了。
可来来去去,他的报应不爽好像还是来了。
虽然没有了一些记忆,宣婴後来看上去在为“他”而难过。
执掌忘川彼岸的人总在听到来自人间的宣婴在梦里哭。
“湘儿……不……不,别……别走……不。”
阴木似乎又听见了那个哭声说不许他走着,前世不见,今生不欠,他们没还掉的情债还在,他怎麽可能会舍得不再相见呢。
十月初一,是他们当年的奈何初见日,所以从此每一年他都会在百鬼夜行时开斋来一次宣婴身边。
彼时沈选还没出生,路上碰到牝山帝君的衆鬼总会问那名黑纱鬼魂。
“来者何人。”
“故园苦树,今日前来探望吾妻宣婴。”
但是他也只有在梦中才敢走到那个人的床边:“我答应过你的,我会回来的,只要你下次默念我的名字时。”
阴木说着附身亲上昏迷不醒的宣婴,两片嘴唇浅浅一碰到,冥司帝君情到深处无法自控的潮水爱欲也几乎将气息奄奄的宣婴完整淹没。
“我会陪你,一直到你所愿皆所得,岁岁长相见。”
……
宣婴的记忆中有一段是空白的,比如他不知道自己心脏上为什麽会有一道疤。
土地告诉他,这是因为他救沈严沈湘兄弟而受了重伤。
後来,宣婴猛然记起了他最後一次失忆前的故事。
离别那夜,一个人冷冰冰的眼泪止不住地打在他的脸上:
“我只是一棵替世间判定善恶的因果树,却又因为这个人而妄图知人之乐。”
“一百年後的你再走过这个地方,还记得头顶上有谁在看你吗?”
“因为是我枯燥的循环往复里唯一的变量,所以才忘不掉你的样子。”
“不要忘记我,阿婴,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