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辰风眉心蹙的更紧,唇角动了动,但没说出什麽话。
“没错,我确实接受不了,你们觉得我幼稚也好,不成熟也好,靠不住也好,但我不想委屈自己假装大度,我就是接受不了,你曾经居然那麽热烈的爱过别人。”
沈阔目光灼灼,但语气平静,完全不像是说气话,贺辰风就那麽和他继续对视了两秒,目光垂下,想说的话就彻底堵在了喉咙里。
“林亦忱回国了,这是联系方式。”
沈阔掏出一张名片。“他目前单身,你可以…”
有些话太让人难过了,沈阔实在没能说出口,只赶在即将崩溃之前,把名片塞到贺辰风的手里,转了身。
沈阔离开之後,贺辰风攥着那张名片原地站了很久,直到腿都站麻了,他才退回屋里。
餐桌安装的有加热板,但贺辰风忘记开了,早就已经冷掉的饭菜,仿佛早就预示了今晚的结局。
贺辰风回到卧室,在那束他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才买回来的玫瑰花前蹲了下来。
玫瑰花色泽鲜红,零星滚动着几颗水珠,店主小姐姐说,花瓣上打了保鲜剂,可以保存很久很久。
贺辰风揪了一片下来,对着灯光翻来覆去的观察,最後,发出了一声苦笑。
尽可能的守住阵脚,试图规避风险,结果还是上当了,哪有很久,都没来得及送出去,就枯萎了。
贺辰风八岁的时候,母亲去世,转年父亲再婚,卖掉了房子和新婚妻子搬去了外地生活,因为学籍的问题,贺辰风要留在本地读书,上寄宿学校。
第一年的春节,父亲接他去新家过年,但继母不喜欢他,对他冷嘲热讽,尖酸刻薄,父亲也不帮他说话,他不堪忍受和父亲大吵了一架,也是从那时起,他再无家可归。
上了高中,义务教育阶段结束,开始需要交学费,贺辰风靠自己平时打工攒的钱勉强读完了高二,之後无奈辍学,只好提前进入了社会。
社会鱼龙混杂,处处勾心斗角,十六岁的少年初出茅庐,吃过不少苦头,从来不肯向别人低头,闯过数不清的祸,打碎无数份工作之後,才终于在一家修车店安顿了下来。
贺辰风就是在那里认识了林亦忱。
林亦忱父母早亡,家里有个十岁的妹妹,妹妹身体不好,常年吃药,还动不动就要去住院。
大概是同病相怜,甚至对方的现状比他更惨,贺辰风那麽生人勿近的性子,慢慢的和林亦忱成为了朋友。
林亦忱性格很好,开朗乐观,积极向上,贺辰风受他影响,性格逐渐回暖,为人不再那麽孤僻,身上尖锐的刺也陆续磨平。
那年的冬天格外的寒冷,每天都是零下十几度,贺辰风骑车上下班入冬没多久手上就生了冻疮,林亦忱知道後骂了他一顿,然後去商场给他买了头盔手套和护膝,花去了大半个月的工资。
那年除夕夜,贺辰风像往常一样在租住的房子煮面,水刚烧开,门被敲响,林亦忱冒着严寒和大雪,骑车十多公里来了他家,从棉衣里掏出捂了一路的饭盒,笑盈盈递向他。
那是母亲去世之後,贺辰风第一次在除夕夜吃上热腾腾的饺子。
大概就是从那个时刻起,少年心绪翻腾,彻底沦陷。
十七岁那年,贺辰风开着刚修好的一辆车在店外兜圈子,被来洗车的老孟发现,那之後,他就带着林亦忱走上了赛车之路。
贺辰风有极高的天赋,林亦忱也有做领航员的潜质,拿不到正式驾照的那一年,他们学习赛车知识,看国内外知名或不知名车手的比赛视频,在封闭道路上自习训练,不断的尝试,不断的创新,夜以继日,废寝忘食。
满十八岁之後,贺辰风和林亦忱考到了驾照和领航员资格证,老孟召集了何小柯那帮人,大家一起组建了追风车队,当年参加第一场国家级的正式比赛,他们就拿了冠军,一战成名。
贺辰风和林亦忱一起成为了赛车圈内炙手可热的新人,成为了车迷们眼中最完美的组合。
共同被鲜花和掌声簇拥的那一刻,贺辰风也坚信自己和林亦忱完美契合,情感浓烈的时候,他也不是没有想过更进一步,可是在那个年代,男人和男人之间的爱情并不多见。
贺辰风不确定自己如果往前走一步,他们之间会不会有好的结果,但他能确定的是,如果失败,就再也回不去了。
那是贺辰风作为一个自信到甚至自负的车手,做过的最矛盾的选择,在有可能成功和一定会失去之间,他选择了求稳。
往後的四年,贺辰风和林亦忱并肩作战,拿到了一个又一个的冠军,取得了一项又一项的荣誉,他们不停的刷新记录,不断的创造着新的辉煌,贺辰风带着不敢宣之于口的感情,走到了他人生最辉煌的时刻。
然後,止步于此。
那年贺辰风二十二岁,林亦忱的妹妹身体每况愈下,最终在常年累月的药物侵蚀下,心脏不堪重负,开始出现衰竭病症。
器官衰竭是不可逆的,常规治疗已经起不了什麽作用,想要活下去,只有换一颗有活力的心脏。
配型成功,但需要去国外做手术,只手术费就要八十万,更别说术前准备和术後持续治疗等一系列费用。
追风车队那个阶段被恶劣合同牵制,常常入不敷出,捉襟见肘,大家七凑八凑,老孟甚至把买房的首付都拿了出来,也才凑了四十多万。
恰好那个时候,有人找到了贺辰风,那是一个犯过错被除名的过气赛车手,曾经也是王者之师,只因没有资格再上正轨赛场,又很想挑战贺辰风,于是想找他私下比一场,开价两百万。
职业车手非法赛车是大忌,一旦被曝光,轻则身败名裂,重则被抓去蹲大牢。
所有人都劝贺辰风不要一意孤行,可贺辰风想不到别的办法了,身边的朋友都借遍了,他甚至向多年不曾联络的父亲都开了口,可还是凑不够。
病危通知书无情的砸下来,脆弱的生命奄奄一息,林亦忱在医院走廊蜷缩着,掉落的眼泪颗颗都像巨石,重重的砸在贺辰风的心上。
那天在住院部的楼梯间里坐了一夜之後,贺辰风答应了。
比赛地点在京郊的山上,贺辰风一个人开车过去,按照正规比赛的流程和对方,过程中表现的很是尽力,暗地里却很有技巧的放了水,最终不显山不露水的故意输掉了那场比赛,金主很满足,当天晚上就履行承诺痛痛快快的打了钱。
资金到账之後,贺辰风连续跑了三天银行,把卡里的钱全部取成现金交给了林亦忱。
三天过後,贺辰风在一衆记者和媒体的闪光灯下被警方逮捕,林亦忱带着妹妹登上了去往国外的飞机。
至此,一代车神陨落,贺辰风的时代结束。
甚至贺辰风这个名字,都成为了拉力车届万千车迷们心中最难平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