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想好之後,她原本忐忑的心就掉进肚子里,甚至悠然自得地环顾左右。昨夜事出突然,只晓得死在水中的杀手叫“白大人”。其他两位女子似乎与他産生了内讧,并有意将他们三人留在山谷中,打算借他们之手杀死棘手的同伴,并且最终如愿。这局棋是从什麽时候开始与她有关的?原本她以为是从秦延年开始,然而现在看来,甚至是从更久之前的河朔开始,背後之人就盯上了她。
李猊也是河朔人,或早或迟,他终会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安禄山史思明之乱後,魏博节度使与朝廷的矛盾堪称一触即发,他知道了自己曾经是效忠于魏博的刺客,还会像现在这样相信她丶与她共事吗?就算他不在乎,背後的那些大人物难道不会借这个把柄为难他吗?
在如今波诡云谲的长安,一点地基的震荡,也会动摇这座通天高塔的根基。她知道,谁都赌不起。
正在这般胡思乱想之际,树洞外传来脚步声。韦练机警竖起耳朵,知道是李猊,慌乱之馀,竟然躺下继续装睡。
男人进来了,带来一阵薄荷叶的清香。她还闭着眼睛,只能察觉到他迈步进来的声响。未几,李猊冰凉的手背贴在她脸上,接着俯身,近到可以察觉彼此的呼吸。在这样的距离之下纤毫动静也会被察觉。她为躲过这尴尬时刻甚至使出了盗墓才用的龟息之术,心中默念,再忍一会,再忍一会,他就会自己离开了。
“还不打算醒来?”
李猊的声音带着笑意在她耳边炸开,韦练本能地一个激灵再一骨碌坐起身後佯装若无其事,擡手整理前额头发,然後高傲擡头。
“怎麽?”
“不怎麽。”
李猊还是笑,擡手去摸她的脸,被韦练一偏头躲开。他的手僵在半空,接着自顾自地收回。两人都察觉到了那一丝明显存在的隔阂,而这隔阂又因昨夜的互动太过熟络而有了另外的感觉。
韦练低头,抓着一把稻草拿在手里揪着,咬唇等待李猊因她的冷遇而识趣走掉。平康坊里的男女们不都是那样的麽?春宵一度後男子装作无事发生穿衣就走,而她则常听见女子们在夜里独自抽泣,只因等来的永远不是自己想等的那个人。
而在她在魏博镇做刺客的那些年里学到的是,只要刀锋永远向前,就永不必等待谁。
“你…”
李猊终于开口,欲言又止。
“昨夜的事是权宜之计,大人不必挂怀,我也绝不会说出去。”
她抢在他话头之前伸出三根手指发誓。
他不说话了,半跪下去的姿态非常滑稽,目光也垂落下去,韦练耐心等待,等来他自嘲地笑了一声。
“你不满意。”
“什麽?”
她眼角抽动。
李猊擡眼,这次他身子前倾向她,韦练往後无处可依靠,被逼得向後仰倒,他就十分熟练地将手掌垫在她脑後。浑身热血从心头泵到四肢百骸,无数昨夜的场景就此涌入脑海,像海浪拍打礁石般喧嚣不已。
“若不是不满意,便是厌恶我。”
他动作间扯动衣裳,漏出结实的胸膛。除了此前的种种旧伤疤,赫然可见的话还有几道旧伤痕。甚至丶脖颈处还有个不浅的牙印。
韦练猛地转过脸,喉咙涌动,不说话,手已经被李猊压在他的手掌下,十指紧扣。
“可昨夜你不是这麽说的。”
他眼里闪着荧荧的电光,像诱骗凡间女子到山里行茍且之事的山神妖鬼。
“你说,你甚是喜欢。”
他低头,这几个字便如惊雷,滚落进她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