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叹了口气,半蹲下来,李宣棠脸有些发烫,小心翼翼却又满心欢喜的走到他跟前。他本以为官和是要背他,却不想,他将他手中的伞合上,连同自己手中的伞一起用左手拿着,单伸右臂圈住他的腰,直接就将他抱了起来,李宣棠没稳住,失重情况下直接抱住了他的脖子。
他趴在官和的怀里,一颗心跳的飞快。官和一手抱着他,一手拿着伞,小雪飘在他们身上。他略动身体,轻松越过水洼,李宣棠能感受到他手臂上紧实的力量,那是一个男子该有的力量。
他的身上很好闻,一股李宣棠这辈子都忘不掉的奇异淡香总是在他的衣袖间鼓动。李宣棠窝在他怀里,一动不敢动,却无意中发现官和的脖子上似是有一道疤痕。就藏在颈後,被垂下来的头发遮住了,这道疤看上去有些年头了,已经是陈年的痕迹。
他凑近,觉得这道疤很奇怪,也觉得心里有些发酸。官和这麽好的人,怎麽会受过这样的伤。他没问他,但也在心里暗暗的想着,往後再也不能让他身上添这样的伤疤了。
官和的目的地是一座无名坟茔,只孤零零的立了一块凸石作碑。李宣棠愣愣看着官和,他不经世事,在深府里活到这麽大,对于死亡这件事还很模糊,因此,他并不知道,坟茔是一个什麽样的存在。
官和脸上的表情很奇怪,明明脸色漠然没有表情,可李宣棠却从他的眼中看出了深深的哀伤。官和放下纸伞,他直接撩袍跪在雪地上,给那无名坟茔磕了三个头。每一次磕头,都持续很长时间,李宣棠总感觉,他很沉重,也很难过吃力。
李宣棠见状,也准备跪下来磕头,可他还来不及有所动作,就被官和拦住了。官和站起来,罕见的严肃起来:“为何要跪?”
李宣棠一听他话里带了愠怒,登时心中紧张,手心莫名出了汗,他是很怕很怕官和生气的。官和从不与人发火,他不想做那个第一个惹怒他的人。
半晌无言,官和见他小心翼翼的样子,忍不住蹙眉:“人生来一跪一顿首,都不是玩笑,往後不要如此了。”
李宣棠点了点头。
官和眉头却依旧没有舒展开:“我不会教人,也自知教的不好。但你要记着,他日无论身陷何种境地,都不必瑟缩软骨。”
“守心守义,不要生惧。”
他这话本意是叫李宣棠不要总是小心翼翼丶近乎讨好的对待自己,也有想要教他一些为人处世的方法,但话一说出来就有些变味,他说惯了这种带着官腔的话,也知道李宣棠一时间怕是听不明白。
“往後,你觉着好就去做,觉得不好的就放着,留给我。”
李宣棠的眼睛慢慢地亮了起来,就像是小犬一样,看起来又乖又温顺。那些欢喜在他的心腔里乱蹦乱跳,自他的眼角眉梢无限放大。
李宣棠咧嘴乐呵,仰头看向官和:“那是什麽?”说的是那矮坟。寒风卷起他们的衣袍,带走暖意,零星枝叶连带着残雪簌簌抖落。
官和平静的凝视坟头硬土:“那是我很珍重的一位故人,现在已不在人世间了。”李宣棠心跳漏了一拍,他突然就攥紧了官和的袖子,喃喃道:“不在了。。。。。。”官和点头,“就是永不会再回来了。”
瑟瑟寒风中,李宣棠突然觉得有些难受,他小声问道:“为什麽要离开呢?”
“因我无能,护不住她。”
李宣棠从未听过他如此挫败的语气,难免心情低落下来,“那你会不会很想她?”
“我对这世间的唯一念想,都是她给的。”他一遍又一遍抚摸那块石碑,有点像是自说自话,“她从不入我梦境,大约是对我失望了。”最後一句话音量很小,除他自己以外无人听清。
李宣棠拉他的袖子,一脸稚气,眼中神色却坚定:“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官和自认他是稚儿之语,因此并未上心,那句话的分量于他而言比风还要轻,不值一钱。他淡淡垂目,目光却已经看向远方:“小空,你须知一点。”官和看着这个银装素裹的世界,可李宣棠眼中却只能看到那个白衣人。
“在这世上,从不会有人能陪另一个人直到最後。守一个人是这世间最难的事,轻易说出口的,大多是戏语妄言。”
李宣棠心中一股热流涌动,那股热流逐渐占据他所有的思想,他看着官和的眼睛,多是不服气。
可我会啊,我一定会守着你到最後,既非戏语,更非妄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