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故人
北齐郦安。
暖春新绿,皇城青瓦上的冰雪尽数消融。传召的刘成山已在外面等了很久了,就连周隶都隐隐不安起来。他瞧着日晷,心知现已将近午时,若再不接旨,便是大不逆的罪名。等在外面的刘成山却不急不躁,甚至面带笑意,似乎并不觉得自己被这麽晾着是件丢脸事。
周隶折身进屋,话还未来得及说,便被自己眼前的景象震慑住了。
一身云鹤玄衣的陈翛现已披上了甲,他合上右臂铁甲暗扣,揭下挂在墙上的佩剑,一身的桀骜冷意。这麽多年来,周隶深知陈翛对于这些冷铁的忌讳,他已经不碰刀剑许多年,就算是僞装也僞装的极好。
如今见他穿甲衣,周隶觉得恍若隔世,似乎,已经有十多年未见他如此了。
周隶颤声道:“陈相是要去壁州?”陈翛不置可否,他推开饕餮香炉,两排石壁分裂,嗡嗡一阵异响,一枚虎符森森然现出。
周隶见状快步上前,几乎是厉声喝道:“大人三思!”
陈翛单手挡住他的胳膊,沉声道:“让开。”
周隶却已经撩开衣袍重重跪了下来:“我们等到如今。。。。。。等了这麽多年,难道就要为了一个李家人功亏一篑吗?这不值得!大人万不能将身後无数人的性命当做筹码来下注!”
玄衣相俯视着他,眼中全无胜算,只有死寂:“是我蠢了,还当这次皇帝是无奈将他支去壁州,谁能想得到明宁帝竟预备割了壁奚二州。。。。。。这样的好主意。。。。。。”他深吸了一口气,“萧悯这是疯了。”
陈翛本有能力保证李棣此番无虞回京,早在朱太尉押运粮草时,他便向朱太尉暗暗放出了一条回京暗道的消息。他知道依着李棣那个倔性子必定不肯轻易低头服输,可若真到了万一的险境,朱太尉也有机会带他回来。
可是如今已经过了三四个月,边境那儿一点消息都没有,什麽都没有。
纵使他权势滔天,却也不能将整个壁州掌握在自己手里。他只能和这郦安里的所有人一同等着,可是越等就越觉得机会渺茫,越等就越觉得难安。
就是在这样的时刻,陈怀瑜私自逃出了府,她拿了陈家老太爷亲笔提的结姻书与萧少保测算了八字,互换庚帖,将其压于佛像净茶杯底勘过神意,欲结两姓之好。
这萧悯更是亲自上殿,请帝旨求娶陈家十六姑娘,一举膈应的陈翛无计可施。
玄衣相被前朝丶壁州两边牵扯住,两头受掣。一边不肯让自己的妹妹落了萧悯的圈套,一边还要等着壁州的消息,就这麽一日日的耗着。
今日晨初,千里之外的驿站信使终于传回了一封信。那封信何其宝贵,原该先到皇帝手里,可玄衣相却遣人直接截了。
信上只寥寥几字。
“常锦身死,齐军大殁。”
没一个人能回来了。
齐军被围困平晋陂,边境的人守不住壁州,就连常锦也。。。。。。陈翛想起那一身孑然的江湖女子,忽然觉得呼吸尽数滞住。
或许,他早不该让明宁帝指她去壁州,推及更早的时候,他或许就不该答应她那样的请求。
一只脚踏进了朝堂,便是悬了一条命放在砧板上任人鱼肉。
陈翛从未害怕过,可是这一次他不敢再赌。他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在诡谲风云里站着,有无数旁观者皆虎视眈眈地瞧着他的举动。
棋错一着,满盘皆输。
指骨紧握在一起,关节处泛白,玄衣相最终还是握住了虎符,起身朝外走去。
周隶忽然猛地拔高了音量:“李棣愚鲁,又是李家的人……大人为何三番五次为了他而退步?四年前的廊州一事是我们侥幸赢了,可这一次却不一样,大人此番只要领了兵出京,便是逆反的死罪!”
字字泣血,周隶颓然朝地面上叩了叩,但是那人却并未因他的话语而停步。
同样是棋子,同样是为了大业,怎麽就会有这样的区别。。。。。。
周隶冷冷瞧着地上的裂缝,心一点点的凉了下去。或许当初从乱葬岗里爬出来的时候,他就不该觉得自己会是个于他有用的人。
原来,自己才是真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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壁州,平晋陂。
他没有金甲可穿,身上披的还是从死人堆里捡来的破甲,很臭很烂,裹在身上活像个病痨鬼。
沙城空了,旗不再扬。围在外营的越兵借着千里镜朝这边遥望了一眼,在斑驳古墙下,瞧见了一个男子的孤影。
为首的越将笑了,他放下千里镜,夹紧马腹挥刀向前冲,身後的越兵俱是紧随其後,一阵沙土飞扬。眼见就要踏平这沙城,那主将却忽然停了下来,他扬手,身後那些越兵也纷纷止步。
越将看了李棣一眼,勒绳纵马在他面前转了一个来回,十分有耐心的打量着他,嘴里时不时冒出些唧唧呜呜的话。他一开口,身後的越军便爆发出恶劣的笑声。
李棣咬紧牙关,这人是当年越将蛮夷的弟弟,四年前越人进犯廊州时,他突袭斩杀了那主将,今日这人来此,想必不会轻易纵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