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
元嘉之那天哭了很久,他前半生没怎麽掉过眼泪,彼时却在一家简陋的小旅馆丶在儿子的胸口上泪流不止。
当年做错事的明明是他,接二连三的惩罚却都砸在了元最身上。他才十六岁,是应当被父母捧在手心里的年纪,却像是一个长在黑夜里的太阳,从呱呱坠地就遭遇了太多不幸,却又企图燃烧自己照亮父亲。
再一次意识到这些时,作为父亲的元嘉之流尽了三十五年来的眼泪,在某种程度上,才算是真正成长为一个大人。
之後他赤身裸体跪在地上,不乞求原谅,只求儿子相信他姗姗来迟的爱意。
元最懒洋洋地靠在床上,打着哈欠地俯视着自己的父亲,突然发出了善意的嘲笑。他说:“元嘉之,男儿有泪不轻弹,男儿膝下有黄金。”
地上的人统一用“只是未到伤心处”回答他。
元最又开始笑:“你伤什麽心?轮得着你伤心吗?”
元嘉之立刻赔罪,改口道:“不是非要为了什麽才跪的,跪天跪地跪老婆,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元最骂他不要脸,“谁是你老婆?”
说完却又笑了,这个称呼未免太动听,他从未想过能从父亲的嘴里听到。
元嘉之理所当然地说,我老婆姓元名最,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小孩。
元最刻意刁难父亲,问他“哪个最”。
“此乐最为甚。”这句话立刻从父亲的嗓子眼飞了出来,似乎是已经待了很久了。
倒还真是难为他,特意找的是李白的诗句。他对自己的喜好了如指掌,看似是个称职的父亲。可是,元嘉之,你当年怎麽就没有这样的劲头?怎麽就没有绞尽脑汁给儿子想一个好名字?现在这样,又算是什麽呢?
元最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他不知道怎麽答,更不知道这出闹剧怎麽收场。他努力回想林锋离家出走後被父亲找回来的下场,似乎是挨了一顿暴打後又吃了两大盘猪肉饺子。
可这似乎没什麽参考价值,毕竟他是从网吧里被拽出来的,而不是流氓的怀里;毕竟他爸打他是真的打,而不是一边操他一边打他屁股;毕竟,他们是一对正常又普通的父子。
这样的沉默让元嘉之恐慌不已,他只能一会儿“宝宝”一会儿“老婆”地叫,保证说那个不负责任的父亲早就被他杀死了,又发誓说元最是他唯一的孩子,除了他,他不会再爱任何人。最後他说:“我爱你,至死不休。”庄严郑重,像在起誓。
这番话好像在元最的心上豁开一道不大的口子,接着又挤入了新鲜的柠檬汁。片刻间,酸味就由心口蔓延到了眼眶。
不行,不能哭,哭了就太丢人了。漂亮话谁不会说?元最,清醒,不要被老男人的花言巧语蛊惑!
他在心里进行着激烈的心理斗争,翻过身把屁股对着他爸,看似冷漠地说:“说完了吗?说完把灯关了,我要睡了。”
他没想到的是,父亲竟然真的听话地关了灯,接着继续回到地上跪下。似乎只要儿子不吭声,他就能这样跪一个晚上。
哎呦呵,元嘉之你可以啊,还会用苦肉计了是吧?我告诉你,我才不吃这套呢,你哪凉快哪跪着去吧!
元最将脑袋埋进枕头里,好似在演一出“掩耳盗铃”。只是,刻意为之的冷漠只勉强维持了五分钟。五分钟後,他就担心起了他爸的老胳膊老腿。
元嘉之身体硬朗,唯独只有关节炎一个毛病。这病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气温骤降丶运动剧烈都可能导致膝盖疼痛。元最不知道下跪算不算运动,但显然并不是什麽舒服的动作。
思来想去,既要让他立刻上床睡觉,又得继续崩着不表现出关心,似乎只剩一个办法了。
元最叹了口气,用命令的口吻说:“元嘉之,我要做爱。”
元嘉之不知道儿子内心的纠结,他还以为是那个药的问题,只好起身发挥工具人的作用。还好,无论如何,他好歹还有这点用处。
他们做到了半夜三点。这与元最被下药有关,更大的原因是,宾馆的隔音效果太差,而隔壁又住着一对精力旺盛的小情侣,女生叫床声格外得大。
元最简直要被气死,这不仅让他无法入睡,更重要的是,他一点也不想让他爸听这个声音。
于是他缠上父亲的腰拼命索要,隔壁喊“哥哥”他就叫“爸爸”,隔壁喊“要被捅穿了”他就哭着说“要被干死了”,直到隔壁柔情似水地喊了声“老公”,元最听後沉默了半晌,父亲却突然捅到了他最痒的那块肉,拍着他的屁股说:“继续叫啊。”
元最被捅得颤叫一声,泄愤似的叫了声“老公”。
就是这一声,让元嘉之像疯了一样捣弄起儿子。之後,他们由被打扰者反客为主,反倒吵得隔壁一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