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小洱”尾音上挑,温柔中又带着一丝病态的宠溺,像在轻舔伤口,又像在亲吻一根即将折断的羽毛,听得馀知洱脊背发凉。
裴度川在他对面坐下,将杯子搁在茶几上,动作缓慢得近乎仪式。他的目光落在馀知洱身上,像欣赏一幅画。
“这条裙子真漂亮,”,他轻声说,伸手拉起馀知洱的手指,指腹温凉,“你穿白裙子像新娘一样。”
他或许是在调情,但绝不是在开玩笑,他的声音诚恳到几近虔诚:裴度川向来不吝啬将任何美好的词汇用在馀知洱身上。
馀知洱抿紧唇,抽回手指,但裴度川已经倒好了酒,将其中一杯递到了他嘴边。
“喝一点吧,能缓解焦虑。”
馀知洱却皱了眉,反问:“你不喝吗?”
裴度川将另一杯举到鼻尖轻嗅,闭着眼呼吸,像真心在欣赏香气,然後摇了摇头:“一会儿我还要出去,不能喝酒。”
馀知洱的呼吸霎时一滞,想到裴度川说的出去很可能就是指给石宽收尸,他一阵恼火,直接打翻了酒杯。
深红色的液体飞溅,酒杯在地毯上滚出几圈,落地时还发出一点不甘心的钝响。
裴度川却仿佛一点都不在意,慢条斯理地拈起另一只杯子,重新倒了一杯,动作从容得像在准备一场盛大的仪式。他将酒杯再次送到馀知洱面前,这一次,馀知洱试图擡手去挡,却被他轻而有力地扣住了手腕。
玻璃杯边缘碰到嘴唇,带着刚倒出的酒液的冰凉,还有一丝裴度川指间的热度。
“我没有和你对饮的资格吗?”,他低声问,做作出了一副优雅的忧愁姿态。
嘴唇被酒液沾湿了,馀知洱依然不张嘴。
就在他以为接下来裴度川会诉诸武力时,裴度川却忽然松了手,将酒杯移开,脸上的情绪像落地的羽毛,悄无声息地变了。
“我知道了,”他笑了,仿佛在对自己突然的领悟感到满意。
裴度川一抚掌,像做出什麽了不得的判断:“一定是我这身衣服沾了酒,配不上我的女王今天的美丽了。”
说罢,他站起身来,朝馀知洱微微躬身,行了一个过分夸张的法式礼,嘴角噙笑地说:“容我失陪片刻,去换一身衣服。”
客厅里只剩馀知洱一个人。
他坐在沙发里,唇边还留着微涩的酒香气,他做了几个深呼吸,仿佛要将体内所有沸腾的血液冷却下去——他不能硬来。
该怎麽逃出去呢?论体力他绝不是裴度川的对手。
馀知洱转动了下视线,最後落在客厅角落的猫窝上。
小德文正蹲在那里舔着爪子,动作懒洋洋的,对主人的处境一无所觉。馀知洱脑海中忽然闪过前一阵,他带着误食了头发的小猫到宠物医院,医生摆弄着小猫,三两下就让它“吭吭”地吐了出来。
医生解释这是一种基础的催吐方法,只要温水加微量肥皂液就可以诱发猫的呕吐,通常用于误食异物的紧急处理,安全剂量下不会伤到小猫。尽管无害,但是情景很唬人,当时馀知洱守在一边心疼得差点掉眼泪。
站起身走过去,小猫看到馀知洱靠近後轻轻“喵”了一声,然後娇娇地将自己抻成了一个长条在馀知洱小腿肚处打转。馀知洱将它从头抚摸到尾巴尖,手指有点发颤。
“对不起啊,小家夥,”,他在心里低声说,“稍微忍耐一下,不会有事的……”
他从一旁拿过一小碗温水,将几滴肥皂液调入其中,搅拌均匀。手在抖,心也在抖,明明知道这种方法不会有什麽危害,但一想到小猫团着身体呕吐的画面,心里仍像绞着一样难受。
将肥皂水放在猫爪边缘,馀知洱引导它饮下一小口,然後迅速用手指轻抚猫的喉咙。不多久,小猫低声呜咽了一声,弓起背,吐出了一滩唾液与猫粮残渣的混合物。
裴度川刚从房间出来,听到动静,眉头一皱,快步走来。
心中无数次地说着“对不起”,馀知洱把小猫抱起来:“它吐了,”,馀知洱脸上写满焦急,像真出了什麽大事一样:“得送它去医院。”
他眼圈发红,语气几乎带着哭腔。
裴度川站住了脚步,目光落在那只蜷缩的小猫身上,那只猫此刻瘫软在馀知洱怀里,鼻头潮湿,确实不像是在装病。
他沉默了一瞬,像是判断真假,也像是在衡量。
馀知洱不看他,只是一遍遍抚着猫的後背,喃喃说着“它是不是不舒服”丶“会不会中毒了”,声音一丝不茍地急切而焦虑。
“我带它去医院,”,裴度川低声说了一句,转身离开。
他没有把手机还给馀知洱,顺手还把门外的电闸断掉了,这样书房里的台式机就没办法用了。像早有预判,他出门前回头看了馀知洱一眼,眼神里有些难以捕捉的东西。
“乖乖在家等我,”,他这样说道。
门关上了。
而馀知洱,几乎在门锁“咔哒”一响後就换了脸色。
他迅速走向自己房间的柜子,毫不犹豫地从底层抽屉里摸出一个银灰色的包装盒,那是之前石宽赔偿给他的新手机,至今未开封,因为他不能在石未竞面前用这部手机,也就很少有使用机会。
现在,它终于派上了用场。
他撕开封膜,拆封丶装卡。卡是他旧电话卡,早年备用过,恰好还能用。他开机的第一件事就是拨通小区物业的紧急联系号码,用冷静到极致的语气说:“门锁故障,帮我开下门。”
“是馀先生?好的,马上到。”
挂断电话後,馀知洱压低呼吸,迅速走回客厅,调整了一下裙摆丶整理了头发,保证自己看起来完全的“正常”。
五分钟後,门开了。
虽然物业对屋里并不是刚才打电话的年轻男人,而是一个穿着裙子的女人这件事有点奇怪,但并没有过多询问,毕竟馀知洱是被锁在屋里的,不大可能是小偷一类的人物。
快步走出公寓,馀知洱在等待电梯时焦躁地摁了好几次,下楼,啓动车子,一路直奔码头边的旧仓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