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树·逃
第二天洛予照常来上学,进班级时他下意识先往自己座位那一瞥,却发现每天都比他来得早的陈冬青居然不在。
本以为他是迟到了,但一直等到第一堂课都上课了还没等来他,才猜测他应该是又请假了。
又发烧了吗?洛予心想。
等到第二天第三天,陈冬青还是没来,洛予就有些疑惑了。
病还没好吗?
这都多长时间了。
还是有别的什麽事儿?
洛予平日里觉得两个男生坐一块地方很窄,可是现在就他一个人一桌,地方宽敞了,又觉得不习惯了。
洛予本来是不想再过问有关陈冬青的任何事的,但陈冬青请假的天数实在太多了,实话实说,他有点担心?。
而且他其实一直在等待陈冬青主动跟自己说为什麽这麽久没来上学,但他显然没有要说的意思——他们自那天洛予离开陈冬青家就没再说过一句话。
洛予实在忍不了了,才在手机上联系陈冬青的,打下一行字的时候还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怎麽还不来上学?
洛予走在放学回家的路上,低头看着手机聊天框,又读了一遍刚刚发出去的信息,才重新看向前方,慢悠悠地走着。
这条路是他有生以来走过次数最多的一条路,但他却是在做了那个梦之後,才开始特别注意这周围的楼屋建筑和植被风景。
就比如现在这个他马上要走到的路口。
成排成排的枯树在这里生长,洛予注意到一棵他熟悉的丶最粗壮丶最古老的树木,便由着记忆,加快了步伐,走到它面前。
梦里童年的场景浮现于脑海,就在他此时此刻站着的位置上,曾经有一个刻着“冬青路”的路标伫立于此——这条路好多年前就改名字了,现在叫什麽,洛予一直都不知道。
三月正是将春未春之时节,枝叶也将盛未盛,他注视着那棵古树。
有微风,好像拉着帘幕吹过,只一眨眼的功夫,便换了场景,眼前的枯槁变成了盎然,断枝坚硬又冰冷的“嘎吱”声也变成了树叶柔软的沙沙作响。
冬变成了夏。
梦境像一台投影仪,而洛予眼前多了一张幕布,他似乎看见两个小男孩蹲在浓浓的树荫下,手上拿着树枝,在泥土上涂涂画画。
他似乎又看见自己在地上挖了一个小土坑,把手里攥着的什麽东西轻轻放了进去,再重新填埋好。
在洛予意识到之前,他的腿已经带着他走到了那个小土坑的大概位置上。
他有些恍然地盯着脚下平整的土地,又踩了踩。
应该就是这里了。
洛予蹲下身,用手摸了摸土壤的表层碎渣,又随手捡起一颗尖锐一些的石头,开始在这一小片地方挖起来。
他没挖得太深,面积也不大,因为他清楚记得梦里的自己挖出的坑是什麽样的。如果坑里面的东西真的存在,那他一定能准确找到。
他尽量还原土坑的大小丶形状丶深浅,可当他觉得这一切都已经做得差不多了的时候,却还是没有看到他想看到的东西。
难道梦里的这个情节在现实是不存在的?
或者是他记错位置了?
洛予又试着挖了几下,还是一无所获,就在他要放弃的时候,他眼角馀光瞥见了一个不太显眼的丶有些发亮的东西。
他心下一喜,赶忙朝那东西看去,下一秒便用手把那东西周围的土都扒拉开,将它拿出。
——是个玻璃瓶。
没错,就是这个东西。
他儿时在土里埋藏的东西,他现在要找的东西。
梦境还是没有错,它依然被不断证实着。
一个只有一根食指粗的玻璃瓶实在是太不容易被察觉,洛予吹了吹它周身的灰,转圈看了看,拔出瓶口的瓶塞,把里面的纸条取出来。
他默念了一遍梦境中这张纸条上写的内容,缓缓展开了纸条。
陈旧又滞涩的文字再次暴露在阳光下,只有简单的四个字。
洛予年年
洛予即便早就知道内容,可当他真正看见时,还是心下一动。
他的拇指摩挲过薄脆的纸,这是一个时隔多年的触摸,连接着被遗忘了大多数的过去。
就是在那样的一个夏日午後,洛予说出了改变陈冬青一生的话——冬青多好听啊,你叫陈冬青多好。
小洛予觉得陈年这个名字不好听,而且不吉利,他觉得人应该像冬青那样生机盎然,而不是像“陈年”那样听起来就旧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