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大约是考试的原因,市区严重堵车,两个人到家已经八点半了。雪也越下越大,到了楼下,两个人不约而同的松开手,迟聘先上楼,他还是在身後,虚虚的伸着手扶着。老楼了,楼道里面没有灯,迟聘上楼走了神,最後一个台阶仍旧高擡腿,一步下去,一个趔趄,差点儿栽倒在地。他从後面用力拉住迟聘的羽绒服,“小心着点儿”。
迟聘抓住扶手站稳了,转过脸来,对着黑暗中的他说了声“谢谢哈”。
拐个弯,再上台阶,他在後面补充了句,“台阶13磴,你自己数着点儿”。
“这你也知道?”迟聘惊讶的回头看他。
他在台阶下面,却比迟聘还要高,黑暗中,眼睛像一只猫,闪烁着一点点光,“习惯了”。
“这个习惯好”,迟聘不知道该怎麽接话,回答完了这一句,低头迈步,忘记了刚才数到几了,略微迟疑了一下,他在黑暗中笑出了声,“该数8了”。
汪爸爸和陈妈妈一直没吃饭,等在那里,大门开了半扇,从门缝中透出昏黄的光和炖肉的香味。迟聘进了门,换了鞋,立刻钻进次卧。
“哎,我回来了,你出来吧”,不敢说出声,总觉得外面那个人像间谍,自己想什麽他都能猜得到。“出来,出来,我考完试了”。
“知道了,叫魂儿似的”,他懒洋洋的回应着,“考怎麽样?”
“不怎麽样,估计考不上”,迟聘扔下文具包,先去拉上窗帘。
“你受伤了?”他话音一凛。
“你怎麽知道?又不疼”,迟聘自己都忘了,他这麽一问,才又想起来,感觉到右肩一阵冷风,从上到下丶从下到上吹拂了好几遍,最後停在手肘处。“哎,你还别说,你真神,这你也能知道”。
“怎麽弄的?”
“没事儿,就今天下大雪嘛,有个拉学生的大巴车溜车,差点儿压着我。幸好你哥哥执勤,扯了我一把,小命保住了,膀子掉了。不过别担心,他又给我装上了”,迟聘故作轻松的说,生怕他生气,对外面那个人不利。
“哦,知道了”,他语气中还是不太高兴,“还疼吗?”
“不疼了,你不问,我都忘了。你这一问,我才觉得啊,呼呼的往里面钻凉风”,迟聘安慰他,转移话题,“外面那个人跟你熟吗?”
“我哥,大学同学,铁哥们儿”,说到这个,他的语气轻松了些。
“多多,出来吃饭”,汪爸爸在门外喊,轻轻的敲了几下。他从不推门进来,虽然这是汪海潮的房间,但自从迟聘住了进来,他连路过门口都低低头,很老派。
刚来这个家的时候,最让迟聘别扭的就是内衣的晾晒,迟聘不好意思堂而皇之的把内衣晾到阳台,每次换下来,都偷偷塞到包里,带回单位,晾到宿舍里。後来,这件事被陈妈妈发现了,她哭了好久,连连道歉,反复跟迟聘抢夺那几件湿漉漉的衣服,迟聘不松手,她哭着一遍一遍说“不晒太阳会长病菌的,会生病的,好孩子,给我,给我……”没办法,只得松了手。後来,陈妈妈很得意的拉着迟聘去阳台看她的“成果”,也不知道什麽功夫弄的,她指挥汪爸爸将阳台上的花花草草整齐的挪到一角,将另一个阳光最充足的角落让出来,挂上了一个圆形夹子盘,还很滑稽的在外面缝上一层粉色的纱网,看材质,大约是蚊帐。迟聘哭笑不得之际,陈妈妈却上前来拉着她的手,“多多,我们家没养过闺女,不知道这些,委屈你了。以後啊,你就把小衣服晒在这,那什麽,我不让你汪爸爸到阳台上来了,这里是咱娘俩儿的地盘……”
敲门声响了三下,又响了三下。
“好嘞”,迟聘慌忙答应着。“好了,我出去吃饭去了啊”。
“嗯”。
饭菜其实都已经做好了,又放凉了,再拿去回回锅,热一热,便可以了。迟聘从卧室出来的时候,他正帮着陈妈摆盘子,端着一盆热汤往餐桌走,看到迟聘走近,嘴里说着“躲躲,躲躲……”
迟聘以为是叫自己,心里一边嘀咕“他怎麽也知道我名字”,一遍快步走过去,伸手要接他手里的热汤锅。他慌忙架高了胳膊,转身,把後背给了迟聘,一边着急的说“小心烫着啊”。见迟聘还不让路,他急的闷声来了句“躲开点儿”,迟聘这才恍然大悟,慌忙躲开。
他快速放下锅,手指已经烫红了,快速的去捏耳垂。一个大男人,这个动作女里女气,不由得让迟聘多看了两眼。他也突然意识到了,飞速的抽回手,转身进厨房去了。
晚饭很是丰盛,迟聘一看都傻了眼,汪爸爸直接端上来几盆煮好的海虹。迟聘半年没回家了,住宿舍没条件,住人家的家不敢提要求,早就忘了自己还好这一口。看到这一堆堆冒着热气的海虹,高兴的“哎~”了声,声调带着拐弯,笑着去擡头看大家,一擡头,就对上他也笑眯眯的眼睛。迟聘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自言自语的说“还有海虹呀,太好啦”。
他笑着接口到:“你喜欢吃这个?”
不等迟聘回答,陈妈妈端着姜醋,边走边强大:“多多也是你那里来的,海边姑娘”。
“多多?”他去看迟聘,眼神中充满疑问。
“这不该你叫,叫小迟”,陈妈宠溺的给大家递上筷子,“你们先吃啊,我让你爸拿海虹汤下个面条,热热乎乎的下肚,去去寒气”。
陈妈走了,他不好意思的说:“不好意思啊,刚才我是让你躲一躲,不是叫你小名”。
“我知道”,迟聘跟他笑了笑。
“你也是海曲人啊?”
“嗯”,迟聘嘴里没闲着,面前已经堆起了小山一样的海虹壳。
“老家哪儿的?”
“佛来”,迟聘含混不清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