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桂霞突然转过脸,像是看到了另一种希望,语速极快地说:“行,明天就去。上次贝贝查出来生病,去的那个庙,他算出来跟多多‘有缘无分’,那时候我还心里骂人家胡说,看来人家真的有道行。咱们再去拜拜,请他帮咱们看看贝贝”。
“好,明天天一亮咱就走”,老汪拉起媳妇的手,拍了拍,“行了,擦把泪,把粥煮了”。
第二天,夫妇二人起了个大早,特意吃了碗清水挂面,连一滴油都没有放。吃完饭,又特意洗了个澡,拿出干净衣服换上。这才下了楼。
开了自家车库,强忍着心里的难过,将海潮的车开出来。老汪许久不摸方向盘了,又是儿子的车,握着方向盘的手控制不住地抖。
陈桂霞凭着记忆,指挥着老汪开上了大路,沿着河边一路向北。
到了山门前,两个人停下车,虔诚地步行着走上去。路边又那农家老妪摆了个小摊卖高香,陈桂霞走上前,双手合十,行了个礼,然後递上钱,求了三柱高香。
进了门,先去院子里的大铜鼎上烧了高香,双手合十,将对儿子的思念小声地告知天地神灵,弯腰行了几个礼。
绕过大铜鼎,上了几十阶台阶,便看见大雄宝殿。
天色尚早,殿内还有几个小师傅跪地擦洗地砖,见夫妇二人站在殿门口不敢进来,便站起来,双手合十行了个礼,做了个请进的动作。
夫妇二人也不懂这里的规矩,只觉得弯腰就是谦卑,便一直双手合十着,办弯着腰进了殿内。在师傅的指导下,两个人给佛祖上了香,跪在蒲团上,终于解开了心扉,两个人各自闭着眼睛,对着佛祖倾诉这麽长时间以来心中的苦闷和对贝贝的牵挂不舍。过了好大一会儿,知道两个人跪得腿麻腰酸,才相互搀扶着站了起来。
後退了几步,出得殿门,遇上一位眉清目秀的小师傅,正一个人搬着一张桌子慢慢挪步,老汪忙上前帮忙,帮着小师傅将桌子擡进了大雄宝殿。小师傅连声道谢,然後问两位为何到此。陈桂霞见师傅发问,抹着眼泪将事情简单又说了。小师傅沉吟片刻,开口劝两位苦心的父母宽心,然後带着两个人重新去佛前求了一盏巨大的莲花灯,点上,摆到供台上。
陈桂霞和老汪再一次跪了下来,重重地磕着头,求佛祖保佑贝贝不要受罪。
小师傅将两个人搀扶起来,到了宝殿的一侧,拿出签筒。陈桂霞捧在手里,颤抖着晃了晃,跳出来15号签。看到号码,不禁泪如泉涌。贝贝一直喜欢的就是15号,球衣也是15号,房子也是15号,车牌号也是15号。看到这个签号,陈桂霞更坚定了这是贝贝来了,再用这种特殊的方式跟爸妈说话。
15号签是上上签,上面写着:意中若问神仙路,劝君且退望高楼。宽心但得宽心坐,必然得遇孝子孙。
陈桂霞看了,泪如泉涌,哭到站不住。老汪在一旁搀扶着。
小师傅引领着两位来到偏殿,见到从前见过的哪位住持。陈桂霞也顾不得礼数了,进门就跪,哭着求师傅看看儿子现在在哪里?转世投胎了吗?
老师傅眯眼沉吟了良久,先给两位让了坐,小师傅倒了两杯热水送过来。师傅让了让,说:“孩子暂时还没走,放不下。就在你们身边看着”。
“他在哪里?我怎麽看不见他?他放不下什麽?”陈桂霞着急地问。
“放不下父母妻儿”,老师傅说。
老汪和陈桂霞疑惑了,妻儿,没结婚,没生孩子,怎麽就是妻儿呢?
“你们家来了个闺女,三世前结为夫妻,恩爱非常。良缘未断,几世相遇,皆有缘无分。这是最後一世了”,说罢,叹了口气。
老汪和陈桂霞听得云里雾里,又不敢多问,只呆呆地等着老师傅说下去。
“回去吧,好好生活,不要悲伤了。公子已即将修成,不会再转世投胎受苦了”,师傅声音洪亮低沉,带着一股令人信服地威严,“他看着放心了,自会离开”。
老汪站起来,再去搀扶陈桂霞,两个人互相搀扶着对着老师傅拜了拜,後退几步,方才转身走出偏殿。
那个眉清目秀地小师傅追了上来,委婉地表示,两位可以在寺庙坐坐,到後山走一走,静静心,中午用完斋饭再回去不迟。
两个人道了谢,沿着回廊转到後山,慢慢地爬上山顶。山顶有一块巨大的光滑的石头,看上去像一张天然形成的石头床。两个人相互搀扶着走过去,面向北坐了下来。
静静地坐着,看看天,看看云,再看看山……
视线落到了山下,两个人不禁愣了,互相对忘了一眼,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努力的像山下看。听到几声闷闷的枪响,两个人这才肯定地对视,点点头。
山下是特警训练基地。
这段时间,正在搞“屯警于动动中备勤”的改革,各单位都拉过来搞大练兵。山下传来的声音,应该就是在训练吧。
不知怎麽,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特警出身的迟骋,张了张嘴,没说出口。
山上风大,老汪担心陈桂霞哭了两天了,体力不支,便搀扶着她下了山。
小师傅等在回廊那里,迎上前来,带两位去了斋堂,给盛了两碗软烂的粥,又给端来两碟小菜。一碟蘑菇,一碟豆腐。
两个人静静地吃完饭,觉得身上暖和起来了。有点不好意思,帮着将碗盘都刷了,这才走出来。
小师傅将两位送出山门,三个人静悄悄地走着,没人说话。
到了车前,不由得站住了脚步。
这麽冷的天,一直灰蓝相间的鸟儿落在车前盖上,啾啾地叫着,也不害怕人,就这麽迈着方步在车上走来走去。
陈桂霞一位这是贝贝回来了,又要哭。又不敢哭出声,擡手捂住嘴巴。
小师傅双手合十,说:“阿弥陀佛,恭喜恭喜,你家要出生一个很有本事的女娃”。
像是配合他的话,那只鸟转过身来,对着老汪和陈桂霞啾啾地叫着,边叫边点头,露出头顶一缕红色的毛发。
老汪和陈桂霞慌忙对着小师傅行礼,又转过身来想对着鸟儿行礼,可是,它啾啾叫了两声,扑棱扑棱地就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