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做过几个疗程的修复,也确确实实淡化了一部分疤痕,可那种痛痒,却深深地埋在她的皮肉之下。
就像是得了一场难以痊愈的慢性病,不会危及性命,但总会在固定的时刻发作,偏偏这世上无药可以根治,她除了咬着牙努力扛过去,也别无他法。
这种症状,在她出国的这几年,尤其严重。
陈宥仪一直觉得,这是一种惩罚,是陈唯民和唐婉在怨她这个女儿不孝,这麽久都不回来看他们一次的惩罚。
她心甘情愿的接受,所以一次又一次,用力地抓破那些伤痕,哪怕彻底丧失痛觉,也依旧不肯放过自己。
*
三日後,陈唯民和唐婉的忌日当天,陈宥仪拒绝了梁邵言的陪同,连司机也没让跟着,独自一人开车去了墓园。
墓园在郊区,距离梁家很远,四十分钟的车程才能到达目的地。
陈宥仪上一次来,是出国前一天。
时隔四年多的时间,墓园不知何时翻修过,道路两旁多了不少树木花草,比过去生机勃勃许多。
陈宥仪将车在门口停好,拎着买好的鲜花丶糕点和祭祀用品下来,按照指示牌的方向,一步步往墓园深处走去。
园里没什麽人,只看得见一些管理人员在打扫。
陈宥仪走了没多久,就到了陈唯民和唐婉墓碑所在的那一列,只是还没真的走到跟前,她的目光先落了过去。
看到墓碑的那一刻,她向前而行的脚步忽地顿住。
不知为何,陈唯民和唐婉合葬的墓碑旁,竟生长出了各式各样的花草。有含苞待放的丶有娇艳欲滴的丶也有绿意盎然的,有些陈宥仪叫不出名字,但有些,是曾经种植在她家阳台的品种。
唐婉生前最喜欢摆弄花草,陈家不大,阳台却种了许多,陈宥仪儿时最喜欢跟在唐婉身後,拿一把小铲子,帮她一起翻土施肥,弄的浑身脏兮兮,也依旧乐此不疲。
而墓前的这些花草排列有序,自成风景,一看就不是自然生长而来的,同旁边光秃冰冷的墓碑对比,显得十分突兀。
怎麽会这样呢?
陈宥仪眸光颤动,觉得不可思议。
擡眸往四周看去,瞧见不远处有一位老伯,正拿着扫把和簸箕打扫卫生。
“老伯——”陈宥仪擡高音量喊人,小跑过去,微微气喘着询问,“老伯您好,请问这边的区域,是您在负责打理吗?”
扫地的老伯停下时手里的动作,顺着陈宥仪示意的方向看去,不紧不慢地挺直腰板,点了点头:“对,这一片都是我负责。”
“那一座墓碑旁边的花草,是您种进去的吗?”陈宥仪问。
“哦,那些。”老伯冲陈宥仪笑笑,“是之前有个小夥子种的。”
“小夥子?”陈宥仪狐疑。
“听我们园长说,这逝者是那小夥子女朋友的父母,他女朋友要出国,之後不能经常来看望,他就自己在这儿种了一些好成活的花草,还给了我们园长一笔修缮墓园的资金,让我们这些工作人员多照看照看,确保每个季节都有花开,算是陪伴逝者,尽一份孝心了。”
亲手……栽种?
这是丶这是梁知韫亲手种下的?
陈宥仪瞳孔震颤,觉得不可思议。
她不敢相信老伯说的这些,可事实却又这样赤裸裸地摆在她的眼前。
眉心一点点地拧起,她的喉咙间弥漫上一阵酸涩,就这样顿了许久许久,才艰难开口:“这是……什麽时候的事?”
“呀,这可好久了。”老伯细细思索,想了半晌才继续说,“具体什麽时候我记不清了,但算下来,起码也有个四丶五年了。”
四丶五年……
陈宥仪本就抽痛的心脏又骤然收紧了几分,仿佛从天而降一块巨石,猛地压住她的胸口,剧烈的痛感让她喘不过气来。
出国前一天,她来墓园看望过陈唯民和唐婉。
那天梁知韫也在,她难得敞开心扉,同他聊起一些她孩童时期的事,也和他提过,唐婉喜欢花,可是等到她出国,就不会有人再来墓地送花了。
那时候,听到这句话的梁知韫紧紧牵住了她的手。
她仰面朝他看去,他漂亮的眉梢扬了起来:“谁说不会有?”
“等你出国,有我照顾他们,你就放心好了。”
陈宥仪一直觉得他口中的照顾,无非是偶尔过来看看,清扫一番罢了。
却从未想过,他会把她随口一提的话记得如此清楚,会用这样的方式,让唐婉和陈唯民的墓前,永远生花。
眼圈不受控地泛出红意,充盈起水汽,陈宥仪的视线愈发模糊不清。
她微微仰头,努力咬紧牙关,竭尽全力强压住此刻不停往外喷涌的情绪,可实在太难忍,她舒展漂亮的五官不得已变得有些扭曲。
面对面的老伯隐约察觉到了她的身份,却有些不敢确定,轻声询问:“小姑娘,你是这逝者的女儿吗?”
“嗯。”陈宥仪点头,声音带着厚重的鼻音。
“那你男朋友呢?怎麽没和你一起来?”
“……”陈宥仪掐着手心,努力扯开一个轻松的笑,“我们很早之前就分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