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时间真的很快。
一转眼,还有三天,就要到他们的忌日了。
陈宥仪缓缓垂低眼睫,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却又很快恢复了自然的神态。
仅仅只是一秒的变化,却被梁邵言察觉到了。
意识到问题,他连忙道:“你看我,又说起这个了。”
“没事的,梁叔。”陈宥仪冲他摇头,收起伤怀的情绪,“我知道,您也一直都在想念他们。”
梁邵言眼中含泪,忍了忍,长叹了口气。
陈宥仪起身为他倒了杯温水,之後,谁都没再提起这个话题。
她继续陪他下棋,一边下,一边聊一些其他的事情。
聊她在国外的生活丶聊梁邵言外出钓鱼碰见的趣事丶也聊梁知韫和谢雨灵……
只是聊着聊着,梁邵言话题又扯到蒋铮那儿:“宥仪,你觉得蒋铮,是个什麽样的人?”
什麽样的人?从她和蒋铮相识到如今,从来没有人问过她这样的问题。
陈宥仪细细思索起来,半晌,有了标准答案:“温柔丶沉稳。”
“你对他的评价挺高。”梁邵言落下手中白子,唇角向下撇了撇,“我倒觉得这孩子心思很重,远没有表面看起来的那麽简单。”
“你和他在一起这麽久,都从未听过他还有个哥哥,想来知韫那小子今日说的事,十有八九不是空xue来风。”
“梁叔。”陈宥仪看着棋盘,一边思考下哪儿,一边轻声回答,“蒋铮隐瞒他还有哥哥的事情,我并不介意。”
“人人都有秘密,既然他从未过问过我的,那我也不会要求他要百分百的坦诚。”
“怎麽能不介意呢?”梁邵言对陈宥仪的回答很是诧异,“谈恋爱,最重要的就是两个人之间要足够坦诚。”
“宥仪,你现在还年轻,没经历过太多感情上的事儿。”梁邵言苦口婆心地劝,“但你记住,就是因为你还年轻,所以你一定要多接触接触不同的人。只有深入了解,尝试之後,你才能知道自己真正喜欢的是什麽,需要是什麽。而不是现在仅仅觉得还不错,就打算草草把自己的一生都交出去。”
闻言,陈宥仪落子的手在棋盘上方忽地停住。
她掀眼看向梁邵言。
梁邵言继续说:“如果不是你特别想要丶并且期待和他共度馀生,特别恐惧和他分开,往後回想起也不会为当初的选择後悔的那种喜欢,就不要考虑结婚的事儿了。”
陈宥仪看着那双已经衰老却依旧神采奕奕的眼睛,虽然她没有想过结婚这件事,但却有些好奇旁人对它的想法,轻声询问:“梁叔,你觉得喜欢,很重要吗?”
“当然。”梁邵言不假思索。
“我觉得合适更重要。”陈宥仪说,“人和人之间的感情一向多变,光靠喜欢,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所以,你不喜欢蒋铮?只是觉得他合适?”梁邵言问。
“也算不上不喜欢,只是还没到您说的那个程度。”陈宥仪柔柔地弯起唇角,落下指尖那枚黑子,“但不可否认,我和蒋铮相处起来还算舒适,我们有相同的爱好丶职业,尊重彼此的想法,这对现在的我而言,已经足够了。”
“至于结婚,这事儿离我还太远,我还没考虑过,您就放心吧。”
“你这孩子,就是太理智,太冷静了。”梁邵言边说边看向棋盘,却意外发现自己这一局竟然输了。
“您看,不理智,不冷静,那输的人就是我了。”陈宥仪笑眼弯起漂亮的弧度,神情难得有几分古灵精怪。
“你呀,都不让着我这个老头子!”梁邵言笑着打趣起陈宥仪,但也认输,“好了,我也玩尽兴了,时间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
陈宥仪点头说好,帮梁邵言一起收拾棋盘。
只是收整好桌面,临走之前,她想起来一件事。
向外走去的脚步顿住,迟疑再三,她还是开了口:“梁叔,我还有件事,想和你讲。”
“嗯?”
陈宥仪看着梁邵言,抿了抿唇,鼓起勇气开口:“等我爸妈忌日过後,我想搬出去住。”
“为什麽?”梁邵言神情瞬间严肃起来,“是哪里住的不舒服吗?还是说,那臭小子欺负你了?”
“不是的。”陈宥仪连忙否认,“梁家很好,这麽多年,我也一直受您照顾。只是从前我没自食其力的能力,现在有了,就不该继续留在这儿叨扰您了。”
“傻孩子,自打把你带回来,我是把你当亲生女儿看待的,你住在这儿,我高兴还来不及,怎麽会觉得你打扰我呢?”梁邵言眉头紧紧皱起。
“我明白您的心意……”陈宥仪忽然不知道怎麽往下说了,大脑飞速运转,总算是想到一个还算不错的借口,“主要是林绛,她前段时间刚和男朋友分手,昨天搬了新房,想让我在回伦敦前陪她一段时间。”
“您知道的,林绛是我最好的朋友。”陈宥仪放轻声音,没等梁邵言再次开口,又语速匆匆地补了句:“不过您放心,我就算是搬出去也会时常回来陪您的。”
此话一出,梁邵言也不知道如何拒绝了。最後松了口,叮嘱她无论如何,都要把梁家当做自己家後,放她回了自己的房间。
躺在卧室的床上,陈宥仪精疲力尽地泄了气。
今天虽累,但总算是解决了一些事。
她盯着天花板缓缓吐息,眼睛逐渐失焦,但裸露在外的手臂和紧贴床榻的後背,隐隐传来难以忽略的刺痒。
她皱起眉头,去挠手臂,指甲刮过皮肤,一次比一次用力,反反复复的摩擦後,留下的白痕变成红痕,却越来越觉得难受。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理作用,这些年来每逢陈唯民和唐婉的忌日前夕,那场火灾烙印在陈宥仪身上的痕迹,就像是被无数只蚂蚁依附着,总是奇痒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