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知韫的声音轻如细雨,将陈宥仪的担忧和不安一点点浸透丶抚平。
望着他漆黑澄澈的眼睛,陈宥仪下定了决心。
抿抿唇,她放松因为紧张耸起的肩膀,将当年的事,尽数相告:“四年前,大伯曾来找过我。”
“什麽时候?”
“我们刚从椿岛回来那天下午。”陈宥仪说。
“所以……”梁知韫努力回想当天的情况,眉头拧了下,“你那天外出,不是去见留学中介,而是去见了他?”
“嗯。”陈宥仪点头,“叫我出去的是留学中介,但是和我在咖啡厅碰面的是确是大伯。”
“我不知道他什麽时候开始注意到我们谈恋爱的,但是当时,他拿给我一堆他找人跟踪我们拍摄的照片。”当时和梁博远对话的场面历历在目,一想到,陈宥仪就觉得难受,“那些照片抓拍的都是我们很亲密的时刻,就连我们在椿岛海边接吻的画面,也在其中……”
“他和我说,你将来是要和谢家联姻的,如果我不和你分开,他就不让我去伦敦念书了。”说到这儿,陈宥仪眼皮和声音难以抑制地发颤,因为一直在忍,细眉拧了又松,眼眶也憋红了。
“梁知韫,是我对不起你。”她艰涩又认真的忏悔,不想辩解,不想开脱,只想把四年前那个胆小怯懦的自己,一点又一点丶毫无保留丶无所畏惧地剖给他看,“我那时候,很怕我们的事情会被梁叔知道,他于我而言,是恩人,我怕他接受不了。”
“我也很怕丶怕我真的没办法去伦敦念书,所以才会选择……”陈宥仪再度抑制不住的哽咽,她又想起来,伦敦那个雨夜,她站在公寓楼下,看着他被大雨浇透,却始终无动于衷,甚至还说出那样的绝情的话来刺激他。
她懊恼丶後悔丶也自责丶愧疚。
视野被泪水模糊,陈宥仪微微仰头,转动眼珠缓和,竭尽全力地强压住翻涌的情绪,心却像灌满铅一样,又沉又重,就连漂亮精致的五官再也没办法舒展,一次又一次地皱起。
她没继续往下说,唇微微张开,不停地吞咽喉咙,将放弃和分手这样的词汇,全部吞进腹中,重新看向梁知韫,认认真真地为当年的事情道歉:“真的对不起,梁知韫。”
“那时候是我太懦弱了,没有和你相爱的决心,也不知道如何才能好好结束一段恋爱关系……”陈宥仪泪水早已盈眶,忍了又忍,还是没能忍住,啪嗒一下,一滴清泪坠了下去,“所以才在最後和你说了那样狠心的话,真的很对不起……”
“对不起……”
陈宥仪声音愈来愈小,到最後变成了抽噎,眼睫也渐渐垂了下去。
狼狈万状,她不想让他看见自己此刻的模样,慌忙双手掩面,可眼泪却还是接二连三地往外涌,逐渐浸湿她的指缝。
这场从她眼睛落下的小面积暴雨,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落进了梁知韫的心底。
一颗一颗,砸出深浅不一的痕迹,疼得他几乎窒息。
仰起头来,陈宥仪重重地叹了口气。
他伸手,握住她的肩膀,喉结几分滚动,才竭尽平静地挤出来字音:“宥仪。”
“擡起头来,看我。”他低声哄她,想让她从这场糟糕的情绪中脱离出来。
陈宥仪捂着脸抽噎,早已深陷情绪难以自拔。
“宥仪,乖,擡头。”梁知韫继续耐心哄她,握着她肩膀的手微微用力,将她蜷缩的身体稍稍擡起。
这回,陈宥仪总算是有了反应。
她挺直弓起的脊背,可双手依旧捂着面庞,不肯放下来。
梁知韫见状,手从她肩上挪到她的手腕,轻轻掰开。
陈宥仪情绪缓和了不少,顺着他的意思松开了手,擡起头来,碰上了他的目光。
梁知韫眉心皱着,满目心疼。
指尖拨开黏在她脸上被眼泪浸湿的发丝,又拭去她眼下的泪,在寂静中,缓慢轻柔地唤了她一声:“宥仪。”
“从今往後,不许再和我说对不起。”他说,“当年的事,是我让你受了委屈。”
“你的选择没错,错的是我太年轻气盛,太自以为是。”
“如果我能早点处理掉谢家的联姻,早点发现大伯派人跟踪我们,又或者把我们的事再藏得好一点,或许,他当初就不会找上你了。”
“我们也不会错开四年的光阴。”说到这儿,梁知韫沉重地叹了口气,恨自己当初太过于掉以轻心,竟让她一个人面对梁博远。
陈宥仪的眼泪还在不停下坠,她摇头,想说不是的不是的,和你没关系,都是我不好,是因为我,可双唇刚刚张开,梁知韫的食指忽地贴敷过来,将她想说的话,堵了回去。
“宥仪,过去的事,我们都不要再提了。”他盯着她的眼睛,郑重其事地说,“我只问你,现在,你有没有和我相爱的决心?”
“有。”陈宥仪重重点头,握住他贴敷在她脸上的手,这一次,千难万险,她都不会再离开他了,“我不会再抛下你了,真的,不会了。”
她要和他一起,踏破风浪,挣脱世俗。
哪怕天崩地裂,也要痛痛快快,酣畅淋漓地爱下去。
【作者有话说】
当年的事宥仪真的会自责一辈子[可怜][可怜][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