顷刻间,世界万籁俱寂。
他们共同踏出梁家大门的那一刻,摇晃的镜头定格,细柔的雪花携着冷风倾斜,猝不及防地扑了个满面。
京州的第一场雪,竟然在今年的最後一天夜里,悄无声息地落了下来。
梁知韫放缓脚步,擡眸往沉黑的天看去。
细雪无声,簌簌飘零,似盐粒似柳絮,飘落在睫羽,一点清凉,却是无比的畅快。
他转身,看向陈宥仪。
低垂的目光含着温柔的笑,隔着斜飞的雪帘,同她水亮的琥珀色瞳孔交织。
“宥仪。”梁知韫轻声道,“下雪了。”
“嗯,下雪了。”陈宥仪微笑着应他。
身後沉重的大门正在缓缓闭合,从内由外投射出来的橙黄色暖光,从宽变窄,从浓变淡,逐渐变成了一条细长的线。
“砰”地一声闷响後——
大门合上,那道光亮彻底湮灭,嘈杂纷扰尽数消失,他们被阻隔,踏进了新世界。
风雪摇曳,两心相许。
如今或许不是逃脱枷锁的最佳时期,但挣脱这场束缚,是他们必定的命运。
*
出了梁家,上了车。
原本的跨年计划被打乱,心绪也复杂,已经没办法按照原本的想法继续进行,梁知韫只能一路向西疾驰,先带陈宥仪回了大学城附近的那套房子。
因为要在这里常住一段时间,两人在小区楼下的超市购置了一些生活用品,把家里那些一次性用品统统丢了。
收拾好一切,可以坐下来休息,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半。
梁知韫换了套暗红色的真丝睡衣,端着酒杯,坐在沙发上,摁着遥控器点开了某卫视的跨年晚会。
陈宥仪去洗了澡,从浴室出来时,头发在头顶捆成了一个丸子的形状。
梁知韫漫不经心地掀起眼皮,朝她看去,瞥见那张水珠还没擦干净的小脸,没忍住,很轻地笑了声:“嗬。”
“你笑什麽?”陈宥仪一头雾水。
“没见过你这个造型。”梁知韫不紧不慢地说,狭长的眼眸轻轻眯起,目光上下描摹,觉得倍感新鲜,忍不住地揶揄,“幸亏咱俩现在不是在酒店。”
“不然碰上警察查房,人家还以为我引诱未成年离家出走。”
吊儿郎当的语调实在过于欠揍。
陈宥仪嘁了声,翻他一眼:“你又不正经。”
被她打趣,梁知韫扯开的唇角弧度渐深,拍了拍沙发,像招呼小猫,说:“过来,坐哥哥这身边。”
“不是不喜欢哥哥这个词?怎麽现在还自称了?”陈宥仪问,踩着拖鞋,朝他走去。
“我什麽时候不喜欢哥哥这个词了?”梁知韫反唇。
“从前我每次叫你哥哥,你都生气。”陈宥仪走到他身边,挨着他坐下。
“从前生气,是觉得这个词,限制太多。”梁知韫好整以暇地伸长胳膊,在她颈後懒懒一搭。
宽大的手掌握住她平直的肩,将人揽进怀中,不紧不慢地继续道,“可现在不一样。”
然而,他却没接着往下说。
陈宥仪长睫扑闪,耐心等他。
“现在呢……”梁知韫若有所思地拖慢腔调,粗粝的指腹蹭掉滴落在她锁骨上的一颗水珠,别有深意地挑了挑眉,“哥哥这个词,是情趣。”
情趣。
他说这两个字时,尾音稍扬,缠缠绵绵的,勾的人心慌。
陈宥仪莫名耳热,又轻嘁了声,没搭他的话茬。
“妹妹想看哪个台的跨年晚会?”梁知韫笑着,转移话题。
“都行。”陈宥仪说。
“那就这个吧。”梁知韫随手将遥控器丢到一旁,揽着陈宥仪向後一靠,目光在正前方落定。
节目很无聊,但气氛很浓郁,欢声笑语一片,透过音响,环绕在屋内。
看了一会儿,陈宥仪思绪跑偏,忍不住地偏头,将目光落在了梁知韫的身上。
冷白的屏幕光在他沉静的眼底流淌,就好像两个小时前,梁家的那场争吵从未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