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轻浮的语气能听出方听松对张康健的不服来,他明白自己看不起陈明洋讨好他母亲的下作手段,情绪上头,内心的业火也积压不下,另外牵连了张康健,但他本人并不觉得他冤枉,会做出巴结讨好行为丶却不实打实增加自己公司实力的人又能好到哪里去?
钟岁始无意间看漏方听松对陈明洋以及靠哄骗芳心上位的张康健的不屑以待,耸肩道:“你小姨本来就很聪明,耳根清明,本来是不进柴米油盐的奉承话,却没想到在张康健嘴下败了阵。出了几千万,全是以前辛苦做项目赚的钱,按理说公司的初始股东,应该享有相应的股东权力,但我调查发现背後的实际挂名的是他儿子。你小姨被蒙在鼓里,前不久才发现。”
方听松严肃又少有的拘谨,放低姿态,低声问:“我小姨的事,我妈知道吗?”
“这事我不清楚。”钟岁始又立刻补充,说:“我觉得陈阿姨和小姨都是被蒙在鼓里的。陈阿姨虽然待人亲和,但要是发现身边有个这样狼子野心的白眼狼,八成也不会多亲近。”
方听松放下iPad,擡头郑重地说:“我今晚还要回家一趟。”
钟岁始压根不明白他为什麽说句没头没尾的话,三人十几年的交情甚笃,彼此都清楚些,当然除了张亦嵋这个神秘人士——两人只知道他是被不爱露面的张家收养,在儿童收养所长到八岁被捡走,真实姓名未知,张家赐名“张亦嵋”。
张家是军阀之家,家里祖辈有身为开国元勋的大将军,还有有勇有谋的谋略家,家里小辈也都是正统上的军人,每个人胸前的徽章加起来不计其数。国家局面稳定之後,军阀之家的祖孙就渐渐隐姓埋名,再者,对世家小姐而言,他们整日舞刀弄枪的,手上也不知轻重,更别提怜花惜玉。
传宗接代总是问题,张亦嵋就是因为射击第一才被收养,张家老爷有大儿子是“断袖”的前车之鉴,将希望寄托于张亦嵋这个二养子身上,不过他自由散漫惯了,不喜欢官家军家的条条框框,祖训不背,长辈不跪,顶嘴冲撞的事也没少干,当然不至于被赶出家门,张家还指望他生养一儿半女。
不过他本人倒没那意思,心甘去追在太子党尾巴後面献言,不为什麽,他喜欢盯着那群无脑的二世祖受他美言在赌场里将家産挥霍一空的感觉。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张亦嵋在太子党面前的化名是逸君,因姓张,曾被几个大家上张家围追过,张家老爷一面赔不是一面拿皇帝时期的军威压制,好不容易哄走骗走,看了张亦嵋又直叹气。因为张亦嵋觉得张家并非生他的亲生父母,打骂驱赶一切随意,他自己正好流浪在外过自在日子。
钟岁始恍惚中回想起最初认识张亦嵋的那天,晴朗午後飞来横祸般的存在,张亦嵋以头顶的栏杆做支撑,从二楼上翻了下来,一个花盆也被他带下来,落地时还死死抱着一盆新鲜的泥土,少年轻狂又张扬,方听松正要伸手询问他怎麽样。
张亦嵋脸颊上蹭着湿泥巴,交盘双腿对两人笑着说:“没事,好得很。”
方听松又说:“我不打算带明泽回去,需要你帮忙照看一下。”
钟岁始立刻变换了态度,对待朋友的义子,他没有那麽热心肠,手指点点iPad,熄灭的屏幕在他手下亮起来,“怎麽不喊楣哥帮忙?我不……怎麽擅长应付小孩儿。”
方听松的眉几乎一瞬间就皱起来,不是生气愤怒,仅仅只是疑惑:“你不懂应付小孩儿?明泽又不是孩子,他已经长大了。你跟他说话,他都明白的。”
不,这不相同。钟岁始心想,又一直摇头,方听松才解释他的第一个问题,“亦嵋最近应该都忙着要照顾李家的二公子,没时间帮我盯着明泽。”
钟岁始声音放得很缓,“方哥,你也说了,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没必要一直盯着,你也不用太担心。而且……他不是要上大学了吗?你可以找机会给他找一些负责老师,要他提前接触大学生活以及学习的内容,这样也不至于没事情做。”
“嗯……”方听松认真思考了一会儿,很轻地点头,又带着一脸疲倦,他已经为盛家父母的事忙了一周,导致没到点合眼了。公司不时会有大大小小的会议要出席,一整天的忙碌只是充实且圆满,偶尔有不顺心的地方也不会影响他的睡眠。
盛明泽的事在他心中太重要,导致他一闭眼就会看到两个陌生人将盛明泽从他身边带走,方听松真的很害怕会出什麽差错,一整夜都合不拢眼,他的房间在盛明泽的斜对面,盛明泽睡晚觉倒没有关门的习惯,为了不表现得那样突出,他只开了一条缝隙——
半夜从噩梦中惊醒会悄声起身站在缝隙後细听另一个房间内,盛明泽规律有温度的呼吸声。
只有真正听清楚,他才放心。
往往一整分钟过去,方听松仍没有听清晰,眼瞳依旧带着梦魇导致得阴影,他会假意下楼喝水,从盛明泽房间前经过一次,放缓脚步,轻声问他要不要喝水,然後,大胆站在门框下打量被月光映亮脸颊的盛明泽。
他才觉得放心,深呼吸一口又回到房间,再次进入这样的死循环。
钟岁始的提议有效果,方听松有所动容,“你可以带他在你家找专业老师做咨询,你在一边忙工作。”
钟岁始并没有动容,只是皱了皱眉,迫不得已才说出真相,“方哥,我家里最近不方便,不是孩子的事。”
“……嗯?”方听松大概一次就想到,另一侧由工作人员引领着身着暗灰格黑西装的盛明泽徐步走过来,矜贵且疏远,方听松一愣,他话都说不利索,“你也在家养了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