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远方飞鸟
方听松挣开他的手,骂道:“你吃多了消化不良,连脑子都糊涂了吧?”
张亦嵋没敢吭声,静静看着面前的盛明泽,脸颊微红,耳尖红得发紫,他站在盛明泽身後,“方哥,算了吧。小孩又知道什麽呢?”
“你自己看看!旅游?去哪里?”方听松将三张飞机票推到他怀里,“他这麽小的孩子从哪里来的飞机票?”
张亦嵋好言相劝,将飞机票放在一旁有缺口的凉席上,千价的飞机票不知道能买多少张凉席,两者放在一起透露着说不上来诡异。
方听松坐下,看着床边红丝木箱子,里面是盛女士派人在第二天运来的字画,他从来没有打开过,保不准里面是什麽他不知情的定时炸弹,方听松收下,第一时间问清楚交易的价格和结算时间,盛女士提前给了一天的钱,对于高中生已经算是天价了。
方听松将钱分了五万给吕招娣,给多了她自然不会接,他和张亦嵋的口供一致表示十万块钱是买彩票中奖,两人被吕招娣呵斥一顿,殊不知未成年压根没有资格碰那些东西。
有了钱,吕招娣的日子也好过一些,还为方听松的屋子置办了不少家具,看起来没有过于简陋,她做的生意也暂时停下,一个月里,吕招娣和盛明泽走得算近。
方听松记得,吕招娣第二天中午见到醒来的盛明泽,蹲在他面前想要伸手却不敢,眼神落在方听松脸上,要他马上作回答的急切,方听松准许她抱盛明泽,她开心得跪倒在地,抱着盛明泽不知如何是好。
一个月里嫌少能清净地上学,方听松的手臂显然要三个月之後才能拆夹板,他等不及,坚决要在三周结束便拆下,张亦嵋拦不住,拆了只好不劳烦他做家务。
盛明泽性格跳脱,在外人面前也不犯怵,张亦嵋对方听松的试探只多不少。
一个月过得平稳,临近高考一个月,三中不少学生被集体遣散回家,打闹是最主要的,其次就是违反纪律,三中就没有听话的学生,混混加上遣散人员,整日在外国语旁的胡同里聚衆比武,警察一听是三中的人压根都不理。
方听松要三人最近都小心一些长相凶悍,穿衣狂妄的小年轻。
一周里保持得还算好,方听松和张亦嵋放学跑得早,回家钻进弄堂里面就轻易甩掉三中的混混,方听松好不容易喘口气,盛明泽拿着三张昂贵的飞机票给三人去旅游,他头嗡得感觉要栽倒在地。
看着盛明泽,还有站在门外小心翼翼的吕招娣,他大喘一口气,摆摆手,“谁给你们的?”
吕招娣压着眉走进来,局促地站在窗前,方听松小腿旁边的红沙发在日光下透着亮,一片灰尘在空气中上下掸动。
张亦嵋手里捏着飞机票,心里默默松了口气,方才在卧室,他以为方听松生气起来要关着门打一顿盛明泽。
吕招娣解释:“就……我和小泽在路口站着,我手里拿着……扇子,小泽跑到对面的墙根又跑回来,我们没注意从巷子里窜出来一个人,就往他手里塞了三张飞机票,这不怪小泽。”
方听松揉揉眉,盯着张亦嵋说:“我和你分开走的,你看见了吗?”
吕招娣歪着脑袋斜视张亦嵋,他立刻领悟,坦然得几漠然地说:“看见了,那人骑着摩托可快了,转眼就跑了,想追都追不上。”
方听松半信半疑,拿着手机想要拨给盛女士,他犹豫一下,看了眼飞机票,心里骂了一声,“姐,你……要去吗?我可以给你找个私人的保镖。”
“啊?我不去,我为什麽要去那边的地方啊?”吕招娣说:“我在这里就够了,而且我也休息好了,也该早一点挣钱了。”
张亦嵋陷入沉默,他看着吕招娣捏了一把汗,想说话却被方听松拦住,他从红沙发上的背包里拿出一张银行,递给吕招娣,“姐姐,你跟我们住了也快有一年了。里面买房的三十万,还有买车的二十万。你到时候可以在城区买一套不错的房子,再过几年房价要涨,你不要等。这些钱不是借的,我们真的谢谢你照顾我们。”
“你说什麽傻话呢?”吕招娣想哭,却又生气,她抽抽搭搭地吸气,“钱我不能收,你们三个可以拿着飞机票远走高飞,走得越远越好,到外面生活,拿着买房子买车,好好生活,没有人能欺负你们。”
她话中的抽泣音更重,方听松强硬将银行卡塞到她布衫的口袋里,推她出门,“姐姐,不准换回来,不然我们一辈子记挂你。”
吕招娣站在门外,久久不能释怀,她盯着掌心的银行卡发呆,忽然从另一头的楼道上来一群拿着棍棒的毛头小子,嚷嚷着往另一头走。
吕招娣慌了神,不敢喊人只敢拍门,方听松听到响动将她拉进房间,透过门缝向外看了眼,又急忙永沙发和茶几堵在门口。
转头命令张亦嵋:“你带着姐姐跟明泽去房间,不要出来,护好字画!”
张亦嵋紧摇摇头,拉着他的手臂,“哥,是不是三中的人?他们找上门了,我们之前不是一直溜得挺快吗?没人跟我们作对会告诉过他们我们住在这里吧?”
方听松说:“派个人在每个路口都放哨不就知道了?别着急,你听我的,带着他们两个躲在屋子里面,报警联系能叫来的所有人。”他略一迟钝,道:”个子大一点的,尽量别太弱势。”
张亦嵋捏了把汗,方听松提醒他,“在里面吗不管听到什麽动静都不要出来。”
吕招娣牵着盛明泽的手,神思恍惚,她不确定地问张亦嵋,“外面那些人没事吧?”
张亦嵋说:“没事。”向後看了一眼方听松还没好全的半条胳膊心里想的是别又骨折了,自我安慰一样,“没事。”
其实他也不确定有没有事,看方听松严肃的表情,门外的人应该不少,三中的混混还有社会人士,加起来是个不可小觑的团体,这群人游手好闲惯了,在七横八竖的街道里躲避条子有一手,自然不会害怕,被抓住了顶多是教育两句就被放出来,不少看不清事实和国家扫黑除恶政策的,还在逞能争一片地的小霸王。
方听松能考重本的脑筋是跟不上他们的超前史前称王称帝思想的,他叹了口气,去书房找了把踩到出来,边缘有些生锈,幸而是钝刀,如果锋利还不知道会误伤谁。
混混果然拍响木门,要方听松这个缩头乌龟滚出来,一切和祖宗跟生殖器有关的骂声全被说完,混混见屋里还是没有反应,各自交换眼神便要摔门。
吕招娣紧紧捂着盛明泽的耳朵,张亦嵋站在卧室门前,打开一条门缝,向外面看着,随时准备应和方听松,站在他背後一起迎接恶战。
方听松一开始只盯着被混混拍得颤抖落灰的门,他没在意,後来是一把斧头从木门上劈砍进来,隔着缝隙,方听松与站在前排的三人对视了一眼,後面挤成堆的人头怎麽也不像是有十个人的架势,似乎要更加得多。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方听松有一瞬间觉得自己今天会死在这里,迎面那位凶神恶煞的混混哥一脚踹翻挡在门口的沙发和茶几,玻璃碎了一地,沙发侧仰在碎玻璃上。
方听松戒备地向後退了一步,举起菜刀警惕地看着眼前已经进屋的三人,其中一人踢了一脚沙发,坐在竖起的靠背上,不知塑料後背已经晒得发脆,压根承受不住他的身板,“嘎吱”一声他跌坐在碎玻璃上。
方听松不明所以地盯着他看了一眼,又叹息,混混哥觉得自己的尊严有被冒犯,气急攻心似的站起身朝方听松挥拳头。
方听松不想引战,主动避让混混,两人从门前一直退让到另一侧的窗下,最後一拳打在窗玻璃上,将窗帘割成两片,窗外的风一股股吹进来,方听松後背的冷汗顺着脊背淌下去,浸湿了短袖,他劝道:“有什麽话不能好好说,非要动粗。”
混混停下来看了眼方听松,对面气定神闲的姿态更令他气愤,方听松甚至不理解自己是哪句话惹怒他,身後涌进房间的人收到混混的指示,拿起房间的一切东西就照着地面死砸。
听着四面八方炸开的碎玻璃声,方听松的心脏也犹如炸开一般,他将握菜刀的手藏在腰後,上前制止那人举起的双手,反而被一记手肘顶撞到墙根上,他後背吃痛,紧闭上眼睛缓解。
忽然头顶闪过一丝光晕,在飞舞的窗帘之间,一片光晕令方听松头晕目眩,耳鸣声充斥着世界,他跪倒在地,面前是冲出来用铁椅挡着斧头的吕招娣,她用身体挡在方听松面前。
顺着脸颊流淌的鲜血慢慢滴在方听松的面庞上,缓慢下滑,逐渐变冷,楼下响起警笛声,混混们扯下窗帘,踹烂窗户,那根悬挂窗帘的铁线掉落在方听松手边,吕招娣一丝丝下滑,滑倒在他面前。
他咽了口唾沫,窗後飞来的一只不知名鸟雀,扑棱着翅膀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