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醒悟恨不得当场以头抢地,自戳双目而……
“我丶我要把她找回来……”
他手指蜷缩成拳,终于吐出这句还算清晰的话语。
“这又是哪跟哪?”杨遂後知後觉发现,面前这人压根算不上常人,分明是僞装良好的疯子,“你前脚赶她走,後脚又要捉回来,我看你真是病得不轻!”
李兰钧愤然转头盯着他,咬牙切齿道:“不是你说的吗?一旦认定,身份体面丶什麽都顾不上了……”
厅中一时沉默,门前溜过几只野雀飞鸟,落在柳树梢头歇脚嘤鸣。
杨遂傻眼,大着嗓子指着他道:“我说的是我,哪句提到你了?”
“你平日里阴阳怪气,分明就是借事来点我!”李兰钧回嘴说。
杨遂算是明白了,他的话就是个由头,李兰钧正愁找不到理由拉下脸去找人,他忽然大义凛然说这一通,好巧不巧撞他谋划中了,于是要借着他的话发作。
“好啊,在这等着我呢……那你说,你捉她回来,然後呢?”他甩开衣袖,冷哼一声坐直身板,静听李兰钧的後话。
“还能怎样,留在我身边,恨我也好怨我也罢,我都不会放开她了!”
李兰钧拔高了声量道,出口的话毫无新意,像是他一贯来的做派。
杨遂听後一阵无语,扬眉上下打量他一番,才持着讥讽的口气说:“你对那小丫鬟,真的是爱麽?”
“爱……?”李兰钧容色呆滞下来,不等他思索,嘴唇磕碰着应下了杨遂的疑问,“是啊,不是爱,还能是什麽呢?”
又不像在回应,更像自问自答。
他从前以为自己顶多看她有几分不同,後来蒲县走一遭,又生出了些许情意,再到缠绵悱恻丶生死与共……她的份量更重了一点。
他以为始终不到“爱”的地步,却不曾想早在许久以前,他就半推半就地爱上她了,只是他不肯认。
不肯认自己爱上一个本意消遣的奴婢,他心底持着的尊卑让他忍不住看轻,忽视她的不安,看淡她一次又一次的奋勇。
那时破庙里依依相惜,她问他:你爱我吗?
他不敢答,他爱,但他落荒而逃,不愿正视他的情愫。
“你竟然爱她?”杨遂嘴角噙起一抹怀疑的笑,“你要把她拘在南园做妾,这种无足轻重的身份也叫做爱她?与其给予这种廉价施舍,不如放她在外谋生,我看她也乐意得很。”
他本来把李兰钧划分到纨绔子弟这一列,不欲同他多费口舌,如今看到他的神情,又不免放下偏见,看在同僚的面子上,最後出言提点一二。
“我要退婚。”
李兰钧鬼影一样站起来,带着森森鬼气俯视着他,无悲无喜地开口说道。
杨遂闻言,险些从凳子上滚下地:“你非要做这丧门星麽?让她们摊上你都没好下场。”
紧接着他的又一句,更是让杨遂恨不得当场以头抢地,自戳双目而亡——“我要辞官。”
“你当这是你家,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李兰钧已迈开腿,身体力行“想走就走”,他走到门边,忽然回头向他说:“骆府我亲自去,请辞书我也亲自写,一样不会落下。”
“李兰钧,你真是个混球!”
不理会身後之人的气急败坏,他一路走到府衙门前,从这满是酸腐气的院里踏出,迎着秋风暖阳往候在衙门前的车马边走去。
冬青正提着食盒下车,见他出门相迎,忙上前两步道:“少爷,奴婢今日送餐晚了,您受饿了吗?”
李兰钧没耐心等他搬来轿凳,略过他撑着车架跳上车,徒留一句:“去南门码头。”便没了踪影。
冬青忙不叠跟上,一块跳上车由车夫御马往码头去。
街市一如既往的纷杂,南街临河,大多是平民百姓和外籍商人的居所,码头也多,役夫更是多如牛毛。
南门码头更是除了水路发达,其馀皆没落,是城中比较混乱贫瘠的区域,一般官宦世家不往此处走,就算世家子玩乐找趣,也是在城中集云大街一带。
马车行过拥挤的街道,不少行人纷纷伫足观望,想瞧一眼是哪家大人物尊驾,来南街同他们挤胡同陋巷。
行至南门码头,马车遵命放缓了行速,李兰钧便不顾身份掀开车帘,沿着街道一一看过,生恐漏掉摊铺,错过了叶莲。
“哪家公子,生得这样俊!”
河畔招摇的妓身挥挥手帕,靠在门边尖声唤道,“累了进门歇歇脚,吃茶不收你茶钱呀!”
行人的目光便更是热烈了。
李兰钧张口就要斥她,下九流的下字还未出口,他又沉了声气,一声不吭地偏开脸。
码头不算大,转了一圈都没瞧到那张熟悉的面孔,李兰钧不死心,又让车夫轧过河上石桥,往对街找去。
石桥尽头处一侧栽有蓬勃的柳树,垂枝而下,细细密密掩住几分日晒,树下摆放五六张木桌,桌旁长凳上坐满了人。
几人穿梭在桌椅之间,托着食案摆下一碗碗吃食,有人吆喝了什麽,在摊铺前一直未转身的女子便擦擦手,回首露出那张他日思夜想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