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边想,一边抱着木盆踏下楼梯。
“莲儿?”
走到一半,忽闻底下传来云儿的声响。
叶莲满腹心虚地一哆嗦,向四周望去。
云儿从楼梯间跳出来,手里搬着一块水牌,她探头看向她手里的木盆,又道:“你来月事了?”
叶莲囫囵点头,赶紧转移话茬:“你要挂水牌了,等我浆洗完再添两样菜上去如何?”
“晏公子走了,你会写大字吗?”云儿未起疑心,顺着话头问。
“认识几个字,勉强能写吧。”
“那我放在柜台这儿,你待会得空再写,我去煮茶汤。”云儿将那块半人高的水牌横放在柜台,拍拍手提起茶壶往厨房走。
叶莲应了一声,埋头端着盆走到後门边的水缸旁,她掀起盖正欲捞水,云儿又从厨房折返回来,走近她一脸难以言喻。
“莲儿,你夜里……有没有听到什麽声儿?”她踌躇半晌,终于开口问道。
叶莲手一抖,水瓢里的水“哗”地倒在地上,木盆还放在脚边,只有水花溅上。
“你听到了吧!”云儿见她反应古怪,扯着她的手臂确认道。
叶莲装傻充愣,反问道:“听到什麽?”
“哎呀,”云儿左右瞥着四周,凑在她耳边悄声说道,“就是……那种声音。我昨夜等你等得犯困,便在桌上趴着睡过去了,睡到半夜三更,本是要上榻继续睡,没成想——”
“如此大雨,竟听有女子吟声!”
叶莲险些一头栽倒在地。
“……是吗?”她干笑着说。
“我要细听,而後却没再听到,外加我困倦得紧,便作罢了,”云儿一副凛然模样,“今日想来,定是有人潜入铺中茍且,我们要不搜寻一二?”
叶莲见她要大肆搜索,急忙拉着她和稀泥:“怎会有如此荒唐之事,恐怕你一时听岔,还是算了吧。”
“万一那双野鸳鸯还藏在铺里呢,”云儿柳眉一拧,转头瞥见她盆中衣物,面色大变,“你你你……你洗的什麽!”
叶莲循声看去,只见木盆里衣衫混杂,不偏不倚正面放着一条锦织金亵裤,盖在小衣私衫之上格外显眼。
她脑中顷刻空白,只留下满面通红。
云儿紧紧攥住她,瞪着大眼尖声道:“夜里那声响,莫不是你!”
叶莲羞愧欲死,以手捂住她的嘴,一副要哭了的模样:“好云儿,你轻声些……”
“你丶你平日里也不是放荡的人,怎麽会同男子……过夜。”云儿口中的浑话几经翻转,终是吐出一句不轻不重的词来。
两人僵持不下间,楼上一身影斜斜倚靠在栏边,散漫地舒出一口气,勾唇低笑。
“云儿,你同她说什麽呢?”
他身着绸白里衣,玄色外袍松垮地搭在肩上,一双含情目,目下点缀淡色小痣,磕碰嘴唇声如珠玉。
虽是叫着云儿的名讳,他却只盯着叶莲,含着有意作弄的念头戏谑开口,静候她的反应。
甫一出声,楼下二人如同惊弓之鸟,倏地望向他,面色一个比一个精彩。
“少爷……?”云儿花容失色,皱着脸道。
原来李兰钧就是那野鸳鸯其一。
不过细想来也是合情合理,他与叶莲本就曾有情意,还几次三番纠缠,如今卖弄可怜得了垂爱,旧情复燃只是早晚的事。
“嗯。”李兰钧心情尚可,悠悠应道。
“大人,今日不是休沐。”
叶莲打岔说,不让他有戏弄的馀地。
“你别急着赶我,我可是未沐浴丶更衣的,如何能以此面目示衆?”李兰钧有意将沐浴二字咬得极重,随手掸掸袖摆,作无可奈何之状。
云儿惧怕他惯了,嘴比脑子快了半步,抢先说道:“我去烧水!”
说着便一溜烟跑进厨房,放下门帘不再踏出。
天边翻着鱼肚白,而後竟透出几分日光下来,车轮轧过街道,徐徐停靠在食坊附近。
叶莲孤立无援,唯恐他再出言调戏,便背过身坐在门槛上,舀水浆洗衣物。
长靴踏在木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不过多时,就有一双纤长苍白的手握住她的指尖,将她手中的小衣抖落下水。
“这麽冷的水,你别洗了。”他站着说话不腰疼,便捂热她的手边开口说道。
“大人府中自有衣料更换,民女可无多馀的。”叶莲欲抽手无果,不冷不热地回道。
李兰钧掀袍落座在她身侧,满不在乎地盯着盆中的小衣:“我让裁缝过来给你裁几件,顺道连今年缺了的冬衣也一并裁了。”
“你喜欢什麽样式,湘裙丶还是蝶裙?”他往叶莲身边靠,忽而有些羞赧地压低了声音,“小衣……也是可以挑选的。”
叶莲心下一漏,转头嗔怒地盯着他。
李兰钧被她直勾勾地看着,羽睫扑朔,垂下眼帘看向别处,末了又恢复了底气,回首与她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