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盐和她对视,大抵是苏盐的眼眸不含杂质丶太过干净,顾琳到嘴边的宽慰人的谎话忽然就说不出来了,她顿了一下,耸耸肩,“也浪。”
苏盐一下被逗笑,她说:“嗯,我知道。”
顾琳哈哈笑出声,她一下伸手揽住苏盐的肩膀,热情亲昵得不像话。
“你好可爱!难怪当时我在‘野·桥’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就喜欢你!”
苏盐做过攻略,这架小型飞机是军用退役机,不比大型客机坐着平稳,尤其噪音也大。
但飞机起飞之後,苏盐才真的体会到什麽叫颠簸和嘈杂。
她坐在窗边往下望,城市景象在眼中远去,车和人全都成了蚂蚁和尘埃,笔直宽阔的道路虚化成一条不甚清晰的线条,初显春意的居民公园慢慢变成一个不规则的绿灰马赛克色块。
飞机实在太小,心理上觉得踩着的机舱地面也很薄,因为噪音不断在耳中轰鸣,混乱中産生一种四面漏风丶机体随时都会因为强气流而瓦解的错觉。
苏盐两手不自觉抓紧了扶手,闭上眼睛不再自虐地去观察城市高空,但是失重的感觉仍旧从脚趾蔓延到头发丝,恐高的心理让她觉得自己就像系着一根要断不断的单薄带子坐在云端,掉下去是必然结局,现在的问题只是迟或者早。
顾琳不仅胆子大,神经也大条,一点没注意到身旁苏盐的异常。
她还点开手机摄像头录出游vlog。
後来她把镜头调成前置,贴着苏盐同框出镜,她还大大咧咧地要苏盐笑一下。
苏盐闭着眼睛勉力弯了下唇,顾琳还在轰隆的杂音中笑她:“Jesus!你嘴唇好白!不过没关系,我带了好多只唇膏,待会送你一支!”
苏盐应该是说了声谢谢的,声音太小,连她自己都没听清楚。
幸亏单程航班只需半小时不到。
飞机在长石岛机场降落,顾琳脚上的豹纹高筒靴鞋跟虽然超过了十厘米,她却异常灵活地三步并作两步稳稳踩在了地上。
她转过身,一边招呼苏盐下来,一边点开手机屏幕取消飞行模式。
页面上方弹出一条新消息提醒,以为是霍东衍,点进去一看却是闻迦汀发来的。
-痴线
顾琳不懂粤语,但好歹看过几部港片,自然知道这两个字相当于普通话里的“二百五”。
她美眸半眯,转过身就去找寻目标人物,却看见闻迦汀站在落客梯旁甘当护花使者,他微微躬身,另一手擡起姿态温柔地扶着从机舱出来的苏盐。
阳光照在白色机身上反射出碎银子般的光芒,他们逆着光,男俊女靓的,养眼得不行。
顾琳挑一下眉,当即掏出随身包里的单反,“咔嚓”一下按下快门。
检查照片时,发现那个穿香家套装裙的年轻女人也入镜了,她半个身子切进画框边界线内,看向苏盐的眼神几分欣羡与嫉妒。
顾琳像发现新大陆一样,举着相机让苏盐看,“蓝颜祸水,有他在,保管到处替你树敌。”
苏盐瞥一眼照片,又转头看看身侧那人。
闻迦汀与她四目相对,轻啧一声,擡手就在她脸颊上弹了一下,同时赠送给她同样两个字:“痴线。”
苏盐没听出这是粤语,只觉得他低磁朗润的嗓音格外好听。
站在一旁的顾琳却微微一怔,无端从这两个字里听出另一种缱绻来。
她心想,这两个字在现在的语境里一定不会被翻译成“二百五”,硬要翻的话也许是“傻瓜”,或者是……“小傻瓜”?
顾琳被肉麻到,夸张地抖了抖。
霍东衍天不亮就开车从海城市区出发,这会儿已经在长石岛机场外等着了。
几人从安全通道出去,远远就看见一辆亮黑色两侧车门喷迷彩漆的坦克越野车停在旅客来往的柏油路上。
顾琳双手抱臂,神情傲娇,一马当先走在前面。她站定在副驾驶座车门外,细跟鞋被阳光拉长了影子,晃眼看去像两柄妩媚又锋利的细刃。她就那麽站着,也不说话,等着霍东衍下来替她打开车门。
霍东衍虽然绷着脸,但还是下来了,不仅探身替顾琳开了车门,另一手还擡起来护在她头顶上方,将泊车员的精髓学得很到位。
苏盐和闻迦汀落後几步,看着前面两人别具喜感的怄气场面,苏盐不由得抿唇一笑。
“他们经常这样。从高中开始吵吵闹闹到现在,分手的话挂在嘴边一天要说八百回,身边被看好的几对分了合丶合了散,唯独他们俩还缠在一起。”闻迦汀说。
久远的记忆如同松动的土壤,在脑中被一只无形的手翻犁到表层,欢快的画面总是令人感到放松,苏盐笑说:“我知道。”
“你知道?”闻迦汀问说,“怎麽知道的?”
苏盐一顿,忽生急智,“掐指……算的。”
闻迦汀转头看向她,“我看起来很好骗?”
苏盐点头,“还好。”
闻迦汀搭在苏盐侧腰上的手力道一收,苏盐早有防备,往反方向旋开几步,逃离他的禁锢。
见闻迦汀擡步走近,苏盐立即以手抚额,示弱道:“拜托,我头晕,现在还感觉在飞机上颠簸。”
“谁叫你逞强。”
明知道恐高,还争着要坐危险系数比常规客机不知高多少倍的小型飞机。坐也就坐了,非得撇开他趴在窗边往下看。
闻迦汀走到她身边仍旧松松将人揽进怀里,倒是没再作弄她,而是淡声吩咐:“上车睡一会。实在晕得厉害,给你贴一剂晕车贴。”
“晕车贴?”苏盐说,“我没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