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一部货梯外,公寓只有两部客梯,每层住户又多,她来不及等,伸手推开旁边的楼道门。
细跟鞋“噔噔噔”急促响起,昏暗的楼道灯被惊得层层照亮。
到五楼,前台见她神色有异,又气喘吁吁的样子,问她:“出什麽事了吗,苏小姐?”
苏盐摇头,又点头。
室内光线在她眼里揉成了霓虹河流,目之所及每张面孔都带着斑斓的虚影,听觉也变得不那麽灵敏,苏盐感觉自己像浸在水下,周围的说话声丶笑声丶台球撞击的声音忽远忽近,很不真切。
“一个年轻男人,很高,我不知道,一米八五以上,穿了件浅咖色大衣,他刚才进来这边——”
“小盐,这是怎麽了?”
苏盐语无伦次的措辞被打断,回头,看见常老师从斜对面的下沉式厨房上来,身旁有人落後她半个身位,牛筋鞋底踩在不锈钢踏板上,既轻又缓,钢板受力发出的声响几近于无,可苏盐在对上那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时,还是感觉耳边炸开了幼时老家过年时才有的鞭炮声。
他还在。
“没什麽,我以为我丢东西了。”苏盐暗自平复呼吸,目光在那人的脸上轻快掠过,她对着常老师笑一笑,又对前台说了句抱歉。
常老师就问苏盐外卖还没到吗,苏盐解释天气不好,订单延迟送达也说不定。
“总不能饿着肚子等,跟我们下去先垫点好了。”常老师说。
苏盐这回没直接拒绝,她擡手把脸侧的一缕碎发勾到耳後,撩眼,目光再一次落在了那个男人身上。
这次不同的是,那人察觉到苏盐的视线,也反过来看她。
目光漫不经心,却比她正大光明得多。
只这一眼,苏盐的心口瞬间有轻微的失重感。
她确信自己没认错。
紧接着就听见常老师喊他迦汀,常老师说:“那几个猴崽子应该在活动室,就在那边,你去喊他们别玩了,过来吃饭。”
闻迦汀轻点头,从善如流地应了个“好”字。
常老师同苏盐说,因为要吃火锅,她让丈夫下午专门去了趟批发市场,买到的蟹子和虾爬子都比生鲜超市要新鲜……
苏盐口中应着,实际上已经晃了神。
馀光里,那人朝另一侧的活动室走去,长长的走廊,莹白光线轻盈洒落他肩头,似一段只在梦里才有的旧时月光。
常老师又说今天来的主要都是教会里的几个孩子,大学放寒假刚回海城,彼此间快半年没见,所以她张罗着聚一聚。
“那刚才那位……?”苏盐一时拿捏不好该怎麽称呼他,话说一半抿了下唇。
常老师却听懂了,她笑说:“迦汀吗?他是我以前的学生。你李叔一个人忙不过来,我哄他过来当司机,待会帮我送孩子们回去。”
闻言,苏盐笑了。
记忆里,他可不好哄。
常老师再一次邀请苏盐加入聚餐,这回苏盐笑着答应了。
她说:“我上楼放下东西,你们先吃,不用等我。”
放东西是一方面,她也需要一段缓冲平复思绪,以及……藏好马脚。
上楼,推开房间门,一团黑影从窗台那边飞快掠来,然後嗖的一下跃上鞋柜最顶端。
苏盐关上门,往里走。饭团因为没有得到像往常一样的例行抚摸,发出喵喵的抗议声。
苏盐俯身脱鞋,肩上的饺子包和装电脑的帆布包往下滑,她顺势将两个包放在靠墙的地板上。
转过身,拿起迷你水吧上的水纹玻璃杯,给自己倒了杯凉水。
一杯水喝完,她才好似从梦中回到现实,听到连续不断的猫叫,她放下杯子,从柜子里拿出一根猫条全部挤进猫碗里,蹲在地上,用食指指腹轻捋猫头上的软毛。
“饭团丶饭团……”
苏盐叫她,她不理,全然只顾埋头当推土机。
苏盐的心情却一下明亮起来。
她站起身,脱掉外面的黑色长款羽绒服,从墙镜里望一眼,想起“西装革履不是保险,就是房産”这句,不由得歪了歪头。
想换套衣服再下去,又不愿显得过分刻意。
她两手轻托着脸颊,和镜中那个做着同样动作的漂亮女人对视。
过了好一会儿,她不由得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