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夜话
摇曳的烛火映着冰冷的剑刃,好似要将那微末的暖意也包裹在霜白的剑上。
夏夜虫鸣,酒客喧嚣。临近子夜,楼下的大堂内依然延续着白日里的喧闹。
只有这小小的客房内一片寂静,一剑一酒一孤客。可他又像是不孤单,连空中白玉般的圆月也飘然而下,落在他如星如夜的眼瞳。
钟楹找到许尽欢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他。好似被世间喧嚣抛弃,又好似是他抛弃了所有。
见到窗外枝头的少女,许尽欢不由一笑。
“既来了,何不与我喝一杯?”
“你知道我会来?”
钟楹问他,许尽欢对于她的出现并没有什麽意外之色,好似料定她一定会出现。
“从我决定今日来此,我便知道你一定会来见我。”
面前的男子好似褪去了所有锋利与偏执,再一次变得柔和,就像山涧清泉,令她原本繁杂的思绪也变得平和。
醇厚的酒入喉,钟楹按耐不住心中好奇,仔细端详着执酒的男子。
那把七星剑擦拭得一尘不染,好似窗边明月,又好似赤子之心。
“你。”
钟楹张了张嘴,又不知该问些什麽。她心中有太多的疑惑不解,明明之前的许尽欢还歇斯底里对徐飞客恨之入骨,几欲要对他大卸八块。
今日他明明可以袖手旁观,为何许尽欢又出手从白云遥手中救下了徐飞客?若是要亲手杀了他,为何又独自离开?
还有章怀玉,许尽欢之前分明与章怀玉合作,为何又杀了他呢?
当年救寒蝉,以及设计这一切的人正是章怀玉,许尽欢看似合作的人是寒蝉,其实是她背後真正的主人。
这也是钟楹想不明白的地方,章怀玉的目的是挑拨武林纷争,再坐收渔利成为武林至尊。而许尽欢既杀了章怀玉,却为何又不告而别,好似对武林盟主的位置并无兴趣。
世上所有的纷争皆源于同一目的,正如今日一战,武林中每个人都想成为武林盟主,这才会有拔剑相对的场面。
那许尽欢呢?
钟楹看不懂他做这些的目的,现在的他就好像完成了一直以来的心愿,平静地可怕。
“你想问我,为什麽没有杀他?反而救了他?”
许尽欢好似看懂了她心中的万般疑问,钟楹点头,他既主动打开话匣,她也就直言不讳。
“你不是一直想杀他吗?今日不但救了他,还杀了章怀玉,我不懂。”
许尽欢摩挲着杯沿,“也许,我从心底里便认定你说的是对的。又或许,其实我一直知道,我该埋怨的,并不应该是他。”
“只不过,除了怨他,恨他,我不知道应该用什麽支撑着我活下来。”
“娘死後,我恨极了这一切。我恨寒蝉,可她也不过是听命而为,她的目的本就是为了打破原本美好的家。”
“我该恨她吗?的确。可是我又知道,真正策划这一切的是她背後的纪林华。”
“当我与我娘亲眼看到徐飞客与寒蝉躺在一张床上的时候,我知道,娘的心碎了。”
“纵然这一切都是计划好的阴谋,可原本她所为之心安丶为之奋不顾身的爱,在这一刻有了污点。”
“也许这正是後来娘郁郁而终的原因,她明白不该埋怨徐飞客,不该在意那虚假的背叛,可是,那一幕就像是深埋在皮肉之下的利刺,每每想起,都会令她痛苦。”
无法面对,无法忘记。
从前的钟楹对于这些感情懵懵懂懂,现在的她也不见得有多明了,但她知道一点,正是因为爱,因为在意,所以才会痛,才会郁郁终生。
“我也的确一直恨着我爹,我曾偏执地认为这一切都是他的过错,是他害苦了我娘。”
许尽欢叹了口气,“可是,真相永远都不会被淹没。九儿,你也一直认为这件事的策划者是纪林华吧?”
“难道不是他?”
钟楹不明所以,寒蝉那时可是无花四使,自然听命于纪林华。
“我之前也一直这样认为,可是我的心中一直有一个疑问。”
“什麽?”
许尽欢眼眸沉沉地凝视着跳动的烛火,“倘若此事与章怀玉无关,寒蝉被纪林华打下悬崖的时候,他为何会那麽巧的出现?这是巧合吗?”
是啊。
钟楹眼眸一动,寒蝉任务失败,纪林华再一次被徐飞客打败,迁怒将寒蝉打下悬崖,就连霜影都不知道,却恰好被章怀玉所救,这未免也太巧了。
“这段时间我与阿宿一直暗中调查,发现原来纪林华与章怀玉早有合作。而那个计划,正是章怀玉提出的。”
“他是为了,除去清欢姨母?”
许清欢是浮雪教圣女,而章怀玉本是离窈娘随手救下的孤儿,看他可怜,这才留在浮雪教。
“浮雪教教主之位,本应由圣女继任。但那时,我娘游历江湖,与我爹两情相悦,便离开了浮雪教。”
“离窈娘死後,教中纵然无圣女,教主之位也可由左右使,亦或是四使之一担任。但,却落在了章怀玉头上。”
钟楹不由沉思,“所以你怀疑章怀玉做了什麽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