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沉默片刻,只有炉火偶尔噼啪作响。
术士从怀中取出一卷泛黄的羊皮古籍,轻轻展开,上书:“借命回魂大术,需七日祭仪,以生引死,得魂返本躯。”
沈夫人看着古籍上的血色咒文,指尖颤抖:“晚凝那丫头,她是个好孩子,我怎能。”
“若你犹豫,”术士目光如刀,“他魂飞魄散之时,你我皆无可退路。”
沈夫人闭目许久,终是点头,“便依你所言。”
沈将军沉声问:“事成之後,她还能活吗?”
“若魂术成,神志清明之时,七日祭可断。”术士道,“若中途失败,则魂散身亡。”
沈夫人顿时脸色惨白,扶住桌角。
“我已经安排人封锁消息,桑家那边,还不知阿霁早已战死。若祭术成功,也不过是‘沈昱霁’复生。”
“这术太狠了。”沈夫人喃喃,转而看向沈老将军,“老爷,可有想好如何对桑家交代?”
沈将军沉声道:“只能说她命不好。若她真魂散也只能以金银补偿桑家若怒,老夫自会亲自登门。”
沈夫人抿唇,“晚凝那个丫头,我亲眼看着她长大,与阿霁定亲时,她还欢欢喜喜地问我,阿霁是否喜欢杏花香。如今。”
她顿了顿,低声道:“只能怪她命不好,阿宸也是,哎,我那两个孩子。”
沈将军叹了一声:“阿宸愿意代兄成亲,这一年来,他夜夜奔波于术士之间,试图救回兄长。他和阿霁,血浓于水,也是无可奈何。”
术士收好古籍,起身,“该我走了,小厮在外等我。”
临行前,他又道:“七日之後,若祭术成功,沈昱霁便会完全复活。你们要做的,便是隐瞒丶引导,让她相信,这一切,皆是梦。”
沈夫人缓缓点头,声音仿佛来自幽冥:“晚凝,晚凝别怪我们啊。若能选,谁又愿你落入此局?”
术士颔首,不再多言。片刻後,他起身作揖,由门外早候着的小厮引路离去。门帘落下的刹那,屋内又归于压抑沉寂。
屋内一片沉默,只馀香炉中青烟袅袅,像极了冤魂绕梁。
而此刻,主院中那对黑红喜烛,正滴下最後一滴“血泪”。
沈夫人缓缓站起,走到沈将军身边,两人隔窗望着暗夜中无声飘动的红灯笼,许久无言。
沈将军微微偏头看着她,目光中有些悲悯:“桑家将嫡女嫁来,图的是与沈家结亲,如今这般,我们终归是亏欠了人家。”
沈夫人苦笑一声:“亏欠?哪儿有心思想这麽多事?我们沈家连昱霁的命都护不住,还谈何亏欠?若能将他唤回来,便是用我命换,我也愿意。”
“我亦然,可……”沈将军低声道。
屋外风起,院中灯笼轻摇,红光映着门扉之上,仿佛一抹血影滑过。
“夫人。”沈将军忽然问,“你可後悔?”
沈夫人摇头,眼神决绝:“我只想儿子活过来。”
“那晚凝呢?”
“她,她是个好姑娘,温婉丶聪慧丶通礼仪。”沈夫人低声,“但若要我在她与昱霁之间做选择,我只能选後者。”
沈将军没再说话,只是长叹一声:“她若知晓真相,怕是恨我们一辈子。”
“恨吧。”沈夫人垂首,“若他真能回来,就算万人唾骂,我也认了。再说了,晚凝也不知道能不能保住命?那个术士也没说晚凝会不会死?”
远处夜空中隐隐传来犬吠,夹着几声鸦鸣。沈府的夜,又深了一层。
“老爷,今夜便是第一夜。”沈夫人低声道,“祭坛已在祖祠布好,你是否要亲自去看一眼?”
沈将军沉吟片刻:“不必,我心里有数。只需你派得力之人守着,莫出半分差错。”
“明白。”
他望向远处漆黑的天空,那双曾征战沙场丶睥睨天下的眼睛,竟泛起一丝湿意。
“昱宸,他应当不会怨我们。”
沈夫人叹息:“他从小就最听哥哥的,也最敬重昱霁这次,是他主动提出的替他哥哥成亲,还有复活他的哥哥,他也是很想昱霁活过来的。”
“嗯,他的心思我明白。”沈将军缓缓颔首,“但若有一日晚凝识破此事。”
“到时候再说吧。”沈夫人苦笑,“我们沈家,已无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