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啊。”又一人低声应道,“沈家护边百年,若是他们不在了,玄渊国的边疆就如同门户大开。”
“我曾在军中服役三年,”一名老卒模样的中年人举起酒盏,神色凝重,“沈家将军们冲锋陷阵,从不躲避,连我这小兵都能感受到他们是拼命在护国。若是沈家真的被算计了,那我不服。”
“我也不服。”
“我们百姓岂能任人摆布。”
一时间,这样的声音逐渐聚集,从“醉花楼”到“文心茶馆”,再到“观海书坊”,再扩散至各处小巷深街。
城南的“同福楼”中,一名青衣书生站在台上,朗声读着画册附上的《韩忠言进谏》节选,引来楼下围坐衆人驻足倾听。
“臣不敢言战功,只敢陈实情。李元恺狼子野心,早谋沈家兵权,意图以文制武,弱我边防,此举若成,玄渊国不过十年太平,百年基业恐毁于旦夕。”
书生读罢,全场鸦雀无声。须臾,一位长者叹道:“好个忠臣,却落得软禁下场。”
有酒客激动拍桌:“韩大人虽是文臣,却有铁骨,此言堪比血书。”
“我倒要问问这天子,眼睛是否被李元恺蒙住了。”
“你小声点。”
“怕什麽?此话人人皆知,今日永夜城满街满巷都是这画册,那沈家可还未言一语,这若是发了话,皇上如何应对?”
“你听说了吗?有传言说,这画册是沈家之人安排印制,散播民间,意在反击李元恺党羽。”
“哎,你别乱说,这可是掉脑袋的话。”
“掉脑袋又如何?我宁信沈家忠义,也不信这等昏君助纣。”
此时,皇宫御书房中,太监刘福躬身而立,冷汗涔涔而下:“陛下,百姓人心,已然沸腾。”
皇帝面色阴沉,盯着案上画册,拳头紧握:“谁?谁敢如此大胆,将朕的朝堂机密散播天下?”
刘福低头不语,空气仿佛冻结。半晌,皇帝冷声:“沈昱宸果然不甘心了。”
他目光冷冽地盯向殿外:“来人,传朕旨意,召李元恺丶左右侍郎入宫问话。再派暗卫查所有书坊印铺,凡有私印者,斩。”
画册的流传没有止步于永夜城,更逐渐向周边郡县传播。
而百姓之中,支持沈家者衆多,那些曾被沈家将士解围丶守护丶救治的故事,也被重新翻出,一时间,城中各地流言四起,几乎已形成舆论狂潮。
皇宫深处,御书房内,檀香萦绕,烛火昏黄。
姬玉穿着暗金色龙纹常服,站在御案之後,面色阴沉如水,掌心几乎将手中玉简捏碎。
御史大夫韩忠言因民间舆论汹涌,不得不释放,这让一向要面子的姬玉如鲠在喉,怒火中烧。
门外传来内侍的通报声:“刑部尚书李元恺丶左侍郎许明书丶右侍郎李文章,奉召已至。”
“让他们进来。”姬玉沉声道。
三人入殿,战战兢兢行礼,“臣等叩见陛下。”
“免了。”姬玉厉声,“还嫌丢人不够?你们三个,居然被沈昱宸牵着鼻子走得明明白白,眼睁睁地看他利用一纸假信将韩忠言推出舆论风口,还让你们成为他的棋子。”
李元恺额头渗出冷汗,躬身低头,“陛下息怒,臣,臣以为那封密信确为真事,因为我也打算这麽写给左右侍郎的。以为是手下得知我的意思後写的,且当时局势紧张。”
“紧张?你们就该更加谨慎。”姬玉猛然拍案,震得烛火微晃,“那信是谁丢到哪儿的,你们查了?信件来源可核?沈昱宸的人早在你们周围布防了,还敢大意,你们是蠢,还是背叛?”
“万万不敢。”李元凯立即跪下,声音发颤,“臣等忠心可鉴,绝无异心。”
许明书也急忙应声:“陛下明鉴,我们只是一时大意。”
“是你们的愚蠢,给了沈家借势的机会。”姬玉怒声道,“如今朝野内外皆传沈家忠烈丶兵权不可夺,韩忠言成了清流代表,你们呢?成了挡不住流言的蠢材。”
李元恺咬牙擡头,沉声道:“陛下,臣明白。沈家擅长布局,步步为营,既然正面难以压制,那就从暗处着手。”
姬玉凝眉看他:“你有法子?”
“臣斗胆献策。”李元恺拱手,“既然沈昱宸明着防我等,不如转而攻其软肋。其妻子桑晚凝,消息人士称,桑氏也不受沈家待见,若借此人之手设局,或能动摇其内部。”
李文章附和道:“臣愿派出密探查清桑氏行踪,可设计一场‘失误’诱她现身。”
许明书也道:“可调动东厂暗线,暗中构陷其家人,逼其显形。”
姬玉冷冷盯着三人,良久,他坐下,道:“朕最忌的,便是沈家功高盖主,百年将门,民间声望远胜皇威。他们若不除,我姬氏江山终将落他人之手。”
三人齐声叩首:“臣等誓为陛下除沈家,万死不辞。”
姬玉目光一冷:“好,朕就为了舆论,先暂且罢你们的官职,让你们成为‘被清洗’之人。事成後,定会恢复你们的官职。沈昱宸再如何,你们罢职後,他也不会再处处提防你们。私下里,你们可大胆布置,若能成功,来日官复原职,封赏加倍。”
李元恺眼中精光一闪,“谢陛下恩典,臣定不负所托。”
许明书与李文章也立刻叩谢:“谢陛下,愿为陛下鞠躬尽瘁,死而无憾。”
姬玉冷声吩咐:“从今日起,你们三人被罢免,待廷议发布後生效,随後隐入民间。命东厂听命于李元恺指挥,限你们三月内交出成果。”
“遵旨。”
等三人退出御书房,姬玉倚在龙椅之上,目光阴沉如夜。
他喃喃自语:“沈家,你们立国百年,功勋满门,可别忘了,真正的江山,是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