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听你妈说准备跟序南年底领证了?”
安漾还在和毛豆较劲,头都没擡,“嗯,你觉得好麽?”
老人家笑而不答,“这得问你自己。”
“我觉得蛮好。”安漾说这话时不小心用力过猛,指甲插进了毛豆里,“嘶。”
“别拨了,够了。正好炒一盘茭白毛豆。”老人家晃了晃菜篓,“好好的,为什麽想着领证了?”
新鲜,安漾昂起下颌,嬉皮笑脸:“别人家奶奶巴不得小辈们赶紧结婚生娃,怎麽到你这就变啦?”她调侃到一半,留意到外婆抿成直线的唇,坦白从宽:“一直谈恋爱也没意思,差不多就结婚咯。”
老人家不满她的插科打诨,声声敲打:“结婚可不是完成任务。一辈子的事,得想明白。”
“都快谈一年了,再说我俩认识都二十年了。”
话音刚落,安漾顿了一小t会。
二十年,听起来像是什麽了不得的里程碑,毕竟人生能有几个二十年呢?
而安漾六岁後的人生,早悄然间和另外两个人交织在了一起。那些在山野狂奔的欢乐丶麦芽糖和头发黏在一起的窘迫丶因鞋跟断裂不得不穿大好几码球鞋的烦闷,抑或灰暗到自怨自艾的时光,总牵扯着三个人的身影。
他们在年幼无知时擅闯进安漾的生活,凭借岁月优势灌溉出旁人难以比拟的默契,同时也纵容了她的社交惰性。
人啊,一旦习惯了视线交汇的秒懂,便不再肯费心力搭建从零开始的友谊。
安漾曾一度嫌世界太过吵闹:甩不掉的跟屁虫,连天黑上厕所都有人自告奋勇候在门口放哨。等长大後,她才恍然大悟:人和人之间的陪伴都是阶段性的,所有看似坚固的关系都暗含一个脆弱点,经不起触碰,还会在瞬间分崩离析。
琢磨透这些後,安漾愈发独来独往,更加信奉起那套人生哲学:“不关心”和“没必要”。
她冷静旁观他人的喜怒哀乐,紧紧包裹住内心最冷淡的部分,配合表演该有的共情。她懒得表达,只偶尔在听见别人说“很了解她”时,暗自质疑:真的麽?每个人呈现的不过是想让人看到的模样,因为最真实的部分往往只配匿在见不得光的角落,自行凋谢或生长。
外婆见她愣出了神,叩叩人脑门:“任何事都能勉强,但结婚不可以。”
“没勉强。”
安漾撇过脸,望着巷道里的人来人往,念叨的都是些世俗条件。方序南人很靠谱,两家人知根知底丶门当户对。总而言之,是婚配的绝佳选择。她自然清楚这套说辞不够有说服力,赶忙补充:“他很尊重我,我跟他在一起很舒服。我们很少吵架。。。”
外婆抓到字眼:“哪种舒服?是可以安心做自己的舒服?还是相处久了,习惯成自然,偷懒似的舒服?”
安漾被问住。哪种呢?
大概是不需要担心彼此忠诚度和道德标准的舒服,亦是心脏不会被随意扯拽到不上不下的舒服,更是不用辗转反侧去考究对方说的究竟是真心话还是玩笑的舒服。
她需要这种感觉。踏实丶安定。
安漾歪侧脑袋,明知故问:“有区别吗?”
外婆点到为止,慢吞吞支撑膝盖起身:“再好好想想。序南那孩子很好,可嫁人的理由不能只图舒服。懂伐?”
安漾若有所思,叫住外婆:“我妈的婚姻在你眼里算好吗?”
老人家使了个眼色,努努嘴:“你问她。”
安漾赶忙收声,扭过头,尴尬地朝当事人笑笑。
“问什麽?几点起的?”姜女士掸了掸裤腿上的尘土,带出一股清幽好闻的檀香味,“序南刚给我打电话说中午到。”
“他怎麽没给我打。”
“人家担心吵到你睡觉,说你也没回信息。”
“哦。你这次来这住多久?又丢我爸一个人在家?”
姜女士纳闷不解:“他又不是三岁小孩子。我过几天就回去。”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