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你哭了?
路前方星光闪烁,虚无缥缈,难以捉摸。
闻逸尘不耐烦地猛扯高领毛衣,就着一处猛挠。破衣服这麽扎?待会就扔掉!
他心神不宁大半日,想不通安漾为什麽无故缺席下午的进展例会,邮件短信不回丶电话不接。生气了?不应该啊,送她回家那一路不是聊得挺好?
昨晚他照例送安漾到楼下,目送她背影消失在楼梯间,却迟迟没见家里亮灯。他在车里坐了好一会,果不其然,半小时後,安漾家窗户和他手机屏同步亮起:【刚进门。】
闻逸尘发送【晚安】,啓动车打道回府,没再多问。安漾遇到烦心事时,总爱找一处坐着发呆,小时候是芙蓉池边,长大後便是小区花园。
从前他没眼力见,总死皮赖脸蹲人旁边,边打水漂,边打破砂锅问到底:“你在烦什麽?”“跟我说说呗。”“心情不好?”“没考到满分?”
现在他终于明白,陪伴分很多种。无需时刻杵在人面前刷存在感,更不用刨根究底对方的心中所想。等安漾真需要他的时候,及时出现就好。
可现在呢?安漾在哪?还需要他吗?
今晚的交通音乐广播走粤曲怀旧风,从张国荣到陈奕迅,那句“任未来存在哪个可能,和你亦是最後那对变更”萦绕在耳畔,经久不散。前者唱尽无奈遗憾,後版则暗含许诺和期望。
闻逸尘烦闷地放下一截车窗,频繁切换手机界面,馀光不断闪过安漾最後回复的那条信息:【开车,先不说了。】
阴影作祟,顷刻间,蛛丝马迹都成了告别预兆。风灌进脖颈,扫过红痒肌肤,刺啦的疼。闻逸尘强行镇定,故作乐观:安漾不会一声不吭玩消失,至少得当面宣判死刑。
念头一冒,揣测瞬间换了方向:这里山路塌方频发,出车祸了?在工地上遇见棘手难题,被人欺负?遇到危险?
胡思如杂草,随风摇摆。
癔症来得毫无预兆,撕破了近期缔造出的美好,也摧毁了闻逸尘成年後好不容易培养出的淡定。
他重踩油门,加塞丶变道,卡着黄灯变红前越线,彻底失了稳重。心如蚁噬的滋味卷土重来,并不比前几年好受多少,一个劲刺激肾上腺素的分泌:快冲到人面前,务必问清楚丶说明白。
深冬夜晚十一点的山路,人迹罕至。
工地已然恢复静寂,发动机成为唯一声源。闻逸尘停好车,狂奔宿舍区,擡头望见亮着灯的房间,心思略微安稳了些。
“你谁啊?”保安裹着军用大衣,哆哆嗦嗦探出脑袋:“干嘛的?”
“师傅,我找人。”
“找谁?”
“安漾,安工,设计院的。”
保安一般记脸不记名,深更半夜哪敢轻易放男人进去,挥手赶撵:“有事明天再说,这个点大家都睡了。”
闻逸尘掏遍裤兜也没寻到烟,腆着笑脸:“师傅,通融通融,我有急事。她屋里灯还亮着。”
对方不买账,愈发觉得他可疑,合上窗装瞎。闻逸尘双手叉腰,仰视那一扇窗户,不抱希望地又拨了通电话。
冷冰冰的机械提示音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与此同时,唰,灯暗了。
该怎麽形容这种感觉?
就好比寒冬腊月,他满心欢喜走进淋浴间,原以为能好好冲个热水澡驱寒。没成想开错水龙头,冷水稀里哗啦从头浇到脚,透心凉。
这滋味,闻逸尘之前体会过一次,今天是第二次。
患得患失的低落不断堆叠,触发了旧疾。
闻逸尘立在风口,站到浑身冻透,决心这次绝不善罢甘休。他回到车上,翻出後备箱的露营装备:睡袋丶薄被和枕芯,将就着在後座铺了张床。
寒风呼啸,车身也跟着瑟瑟发抖。
闻逸尘蜷缩侧卧,紧攥手机。纷飞思绪不经意落在泛黄日历上,掀起了一页往事。
自有记忆起,闻逸尘常陪父亲去天台寺吃斋。他头脑向来简单,从不深究闻淮川为何对斋饭情有独钟,只乐呵呵当跟屁虫,有样学样地跪拜,再小声跟菩萨许愿:
“餐餐都能吃方便面。”
“跟黑猫警长一起破案。”
“快点长大,就不用听安漾唠叨了。”
每次闻淮川上完香,并不着急离开,总兜到後院,找一处静坐听钟鸣。闻逸尘自然闲不住,爬假山丶逗池塘里的锦鲤,四处乱窜。
某一日,他七弯八绕,不知不觉拐进一片静谧之地。
路尽头,高墙耸立,红梅开得正盛。
闻逸尘加快脚步,好奇那扇圆拱门後的曲径小路通向何处。
“小施主。”一位老和尚悠悠叫住他,“可是迷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