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逸尘倒是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样,这会也没心思玩笑了,叮嘱着:“加吧,说话注意点。”
“知道啦,啰嗦。”
“明晚跟业主吃饭?”
“嗯。”
“在哪吃?”
安漾随口报上地址,“不跟你聊了,我得加班。”
“先别挂。”闻逸尘凑到镜头面前,郑重其事:“跟你说件大事。”
“什麽?”
“你已经走光足足半小时了。”
“闻丶逸丶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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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的晚宴定在某家招牌粤菜馆。
Mike居于主位,侃侃而谈。他在新西兰长大,随後移居瑞士。说话时中英文混杂,又带了洋泾浜的粤语腔调,不太好懂。小牛只会说几句蹩脚粤语,勉强能捧哏逗乐。
安漾夹在二人中间,硬着头皮应酬,破天荒觉得和纪工丶张总他们打交道要容易得多。
Mike为人亲和,分享欲旺盛,尤爱抛问题。饭局刚过半,他已然点睛了过往人生的高光时刻,同时了解小牛素日去哪夜跑和周末钓鱼地点。还讶异安漾看起来文静,居然会喜欢攀岩和冲浪。
“看不出安工喜欢刺激。”Mike淡然点评,浅酌几口红酒,转动圆盘,“菜都吃得惯吧?”
“吃得惯,吃得惯。”小牛端起酒杯陪喝,连声附和。他谨记闻工吩咐,专心当护花使者,维护安漾滴酒不沾的形象。
他其实对Mike观感不错,没架子的大老板,比芙蓉村那些刁民不知道强多少倍。可惜对方三句话不离奋斗史和职场荣升之路,鸡汤含量过高,跟传销课一样,听得人犯困。
安漾没空品鉴美食,大半时间都在斟词酌句,脑细胞死了一大批。她向来不喜和Mike这类人打交道,话术弯绕,每句话都似是而非,暗含玄机。而最别扭的是,对方偏言之凿凿喜欢户外运动的人不甘心现状,不由分说给她贴上了“追求新鲜感”的标签。
吃饱喝足,Mike走过场地问:“二位待会怎麽回酒店?”
安漾脱口而出:“走回去。”
与此同时,小牛毫无默契地答:“打车。”
Mike笑出声,“从这到酒店,步行顶多十分钟。开车的话,搞不好要堵半小时。”
小牛挠挠头,憨笑:“我去见一位老朋友。”
“哦,难怪。”
安漾趁机告别:“谢谢Mike的晚饭,预祝我们合作愉快。”
Mike跟着起身,自然而然地接话:“正好一起吧,我去那附近办点事。”
“哦,好。”
羊城的风湿润,吹在人身上,黏糊糊的。
Mike一路都在接电话,叽里呱啦说着粤语。安漾听不懂,默默祈祷这通电话越长越好。
“不好意思,失礼了。”Mike锁屏手机,如释重负地卸下双肩,似有感慨:“回国这麽久,脑袋还是发懵,不太习惯。我记得安工之前留过学?刚回国时习惯吗?”
“挺好的。”安漾惜字如金,“我只呆了一年。”
“网上不都说一年英国硕,一生英伦情?是这麽说的吧?”
“嗯。但我不太怀念。”
“为什麽?”
安漾本就是随口作答,不料对方竟刨根究底。Mike捕捉到她神色的细微变化,自说自话:“不怀念也正常。欧洲呆久了也就那麽回事,腻。”
安漾走在内侧,每听见衣袖摩擦声,便不着痕迹往内偏一寸。Mike始终和她保持相同步速,不时提醒她注意看路,留心横冲直撞的电瓶车。
短短十分钟路程,聊的多是羊城的气候和美食。可无论是同起同落的脚步,过于熟稔的语气,或是对方轻拍肩膀的举动,都让安漾不太自在。
好不容易抵达酒店门口,安漾连忙开口道别。Mike唤住她,疑惑不解:“dy的名片没发送成功?我还没收到安小姐的好友申请。”
“咦?已经加了。”
对方听闻快速划拉屏幕,拍拍前额:“怪我,未读消息太多。”他当面点击同意,回了个表情包,随即伸出手:“合作愉快。”
安漾商务性回握,“合作愉快。”
她转身快步走,馀光里闪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对方躲在圆柱後方,笑容明朗,大喇喇张开了双臂。安漾难以置信地走近,呆呆愣愣:“你怎麽来了?”
闻逸尘扬唇讨伐,“不抱我一下?不亲一口?怎麽?我俩不熟吗?”
安漾回过神,展露笑靥,嗖地钻入他怀抱,深呼吸了好几次。
闻逸尘後仰踉跄两步,亲吻她头顶:“这样不算违反规定吧?”
“不算。”安漾抱着人不肯松,越缠越紧,终靠好闻的气味压下了一瞬的恶心。
刚和Mike短暂握手的十几秒,对方拇指指腹在她手背上摩挲了两下。宛如苍蝇爬过,很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