谎言
陶珑做梦都没想到,能从陆党这看到“树倒猢狲散”的一天。
诚然,陆朝远是他们的主心骨,但即便抽去了他,其间种种势力盘根错节,理应也还能支撑些时日,断不该落到如今这般田地。
“自然是有陆修明出手了。”梁椟幽幽道,“他在自己亲爹面前装乖卖巧,总不能当真只为了拿下陆氏东家的身份吧。”
天气渐热,那把为了装风流挂在腰间的折扇又有了用武之地,被他在掌间几乎转出花来,乍一看,当真很能唬人,很有些富贵闲人的味道。
陶珑坐在他对面,没忍住多看两眼,但这点小动作立刻被梁椟察觉,将扇子递到她手里,问:“要学吗?”
“……是说这个的时候吗?”陶珑没好气地反手把扇子拍在桌上,推回给梁椟,“那陆修明人呢?他算是你们半个线人,不会下狱吧?”
听到这个名字,梁椟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道:“目前没有,但之後难说。他到底也不清白。”
陶珑对陆修明其人没有任何好感,问他的情况,也只是想看看上面会怎麽对待这“弃暗投明”的人。
“好歹诛九族的时候能放他一码,总比直接丢命强点。”她随意地说,顿了顿,又问,“那……旧案都查到哪了?”
梁椟摇头,“这些归刑部管,我也不甚清楚。但要彻底统计分明,少说还要一两个月。”
这点倒在陶珑的意料之中。可她还是着急。
罪魁祸首陆昭等一干人等,还因案件证据没能整理出来,所以好吃好喝地在大理寺待着,叫人如何能接受?
若非陶珑身上还背着陶家人的身份,按她的性子,只会在当年查出真凶的时候,就去把陆昭抹了脖子。
可她不能够。
哪怕陆家如今已几乎无人可依,陶珑还是担心事情拖得越久丶变故越多。
“不会再有差池了。”梁椟像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轻声安慰。
陶珑分不清他是在安慰谁,胡乱点头应下。
沉默许久,久到门外有嬷嬷来传话说该用晚膳了,雯芳从屋里跑出来应下,又看着庭院中大眼瞪小眼谁都不说话的两人,咋呼道:“还坐着干嘛?吃饭呀!”
陶珑这才如梦初醒地起身,飞快看了梁椟一眼,道:“走吧。”
一路上,两人之间的氛围都很微妙。
当然不止是这会儿,自从几日前梁椟一番剖白後,陶珑就一直是这样不冷不热的态度。
她的确彻底放下了心结,却也没有要和梁椟重修旧好的打算。
破镜能重圆,可重圆的物件,还与从前一般吗?
陶珑承认,自己的确还念着旧情,但这也不足够让她全当过去三年只是梦幻泡影——哪怕梁椟似乎没多久可活了。
她如今能做的,就是想办法让梁椟活下去,别的她懒得去想。
或者说,是不愿去想。
就这样不也挺好吗?
即便是没有姻亲关系,有一层师徒情分在,梁椟也算是半个陶家人,如今同住一屋檐下,只作家人也无不可。
陶珑如此安慰着自己。
“……家人一切安好,不知父亲兄长如何?阿珑何日归来?即颂近好,鸣玉书。”
看完卢鸣玉寄来的信笺,陶珑暗道,还好自己半月前就去信,叫她暂时照顾孙家人,自己怕是上半年都无法回去。
无法,陆党所涉案件之巨丶牵连范围之广足以令人瞠目结舌。若是在先帝时期,大约只会轻拿轻放,但当今陛下力求将结党营私之风连根拔起,自然要将此事闹得越大越好,不给陆党留一点生路。
据前几日梁椟所说,这才堪堪查清了陆朝远和陆昭这一对父子及其亲信掺和进去的案子,其他党羽——如吕光丶林员之流——都还没来得及审问呢。
如此一通折腾,要等陆党一干人等定罪,少说还要再过半个月。
轻叹一声,陶珑将信笺收好,看雯芳还没回来,决定去隔壁院子找梁椟问问陆党案的进展。
自打将孙家一应资産账册交给司礼监的人,无事可做後,雯芳就游手好闲起来,她一闲,免不了要对陶珑指手画脚。
陶珑开始还有心思和她斗嘴,後来也烦得不行,想到自己还有在京城的産业,就派她去汇福茶楼和孙旺学做管事去。
算起来,这茶楼还算是孙家唯一留下的东西。
陶珑有些怅然地直接进了院子。
整个陶家的仆人,几乎都在赵蕤那边。她是货真价实的大小姐,屈身下嫁陶瑛时就带了不少人来伺候,而今又生了两个孩子,家里其他人也不习惯人来服侍,除去陶珑身边有个雯芳外,其他院子里除了洒扫的仆役外再无他人。
自然,梁椟这边除了本人外,也是空空如也,只有檐下燕子吵个不停。
……梁椟人呢?
陶珑有些诧异地张望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