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会关心人,嘴也笨,见她额头压着桌角,能一本正经说出“脸压坏了也不错”的鬼话,刚听着是有点刺耳,偏偏鬼使神差,那根小刺笨拙地扎在心中,怎麽都没法忘掉,每每回想,欢愉总是多于痛苦。
江映只是不开窍而已。
他曾为她。。。。。。杜怀月疲惫地阖上眼眸,後来,她不止一次暗示他,她不在乎家世门第,他却割裂得完全像是两个人,一点都不记得自己曾做过什麽。
若说任何人都情有可原,她最接受不了的是江映无缘无故变得冷漠。
外头车轮辘辘作响。
是他回来了吗?
杜怀月理了理鬓发,折返回去,穿过凉亭石凳,恰似正好路过。
陆千景矮身探出车厢,望着车下亭亭立着的人。
声丶光丶空气都似是迅速从身周抽离,像是要跳下无底洞,她整个身子都抖了一下。赵清如的问题不停回闪:如果杜怀月知道她在背後那样骂人,会怎麽样。
但转念一想,她凭什麽怕她,大不了抵死不认就行。
她脸上挂着惯用的笑容,心里早乱成一团,等待神志清醒的过程中意识到了另一个问题:沈彦啓的马还拴在外头,杜怀月还在这,像是在等人,一定不会等她,那就是在等江映。
陆千景打心底觉得厌烦,心里想着江映到底好在哪里,杜怀月究竟看上他什麽。
她最开始见到江映和杜怀月,便有过猜疑,不知为何杜怀月经常会来找江映,每次出现都像碰巧一样,甚至她最失落丶痛苦丶无助的时候想到的都是江映。
各种藏匿于克制之下的迹象都在表明,这两个人的根本不是外头传的求而不得,或许,两厢位置或许应该对调。
陆千景她自认性子还算不错,从不喜欢对身边的人步步紧逼。她如今已经看开,只要江映能老实一点,其馀事情爱怎麽折腾就怎麽折腾。
她并不在乎旁的人对江映抱有什麽特殊的想法,甚至旁人多喜欢他一分,她就会少些觉得自己是在捡姐姐不要的东西。
可那个人怎麽会是杜怀月,这个人动辄到她面前上蹿下跳,她有的是办法磋磨江映,对她却是束手无策。
江映不就替她挡了一次入宫的旨意,心领就是,有必要这麽死心塌地,沈彦啓不比那人好千倍万倍?
东食西宿,想得可真好。
陆千景眉头狠狠蹙了一下,越想越不是滋味。
要是让杜怀月知道江映眼里从没有过她,会怎麽样,她的反应一定有意思得很。
陆千景心态扭曲地想着,脸上忽地就挂起一抹清浅的笑意,当然,看起来依旧是友善的笑。
江映不在,沈彦啓也不在,那她想说什麽还不是张口就来。好不容易逮住一次机会,不能这麽轻松放过。
于是陆千景轻飘飘跳下马车,裙摆在空中不慌不忙绽放,她对着那慌乱的人问了声好。
“怀月?这麽晚了怎麽还在这,在等人?”
话题开了头,就像洪水一泄如注,各种恶意水涨船高。
“你一个人吗?”
看吧,都不需要她刻意引导,这人就自己送上来了。
陆千景握紧了拳头,她闭着眼睛就知道杜怀月在想什麽。
无非是觉得沈彦啓负担太多丶瞻前顾後丶想娶个人都不能自己做主。
平心而论,这一点沈彦啓不如江映。
“他去买点吃的。”
陆千景说着,像是已经想到接下来摆在面前的珍馐佳肴,笑得很甜,“今天玩了一天,太累了,城中许多东西都吃过了,没什麽新鲜,所以他就去远一些的,等他回来了,咱们一块吃。”
杜怀月皱起了纤细的柳眉,音色紧绷:“不必了,你们在外头玩了一整天?”
陆千景点点头,“是啊,好烦啊,他每天都要去官府,都没人陪我玩。”
她委屈至极,“好不容易出去一次,谁知道碰上一个掉进水里的小孩,唉,这个人,也不管自己会不会水,猛一头跟着跳下去救人,还好有我在,要不。。。。。。”她双手放到胸前,紧紧攥在一起,很是後怕。
陆千景满口胡诌,她还要让杜怀月知道,江映为她忤逆皇帝,其实不含任何私心。
话一出口她就後悔了,她自己都觉得编得过头。在她看来,但凡对江映有过丁点了解,就知道这事假得没边。
那人可不是行走江湖的大侠,别说让他大冷天下水救人,估计求他拉一把,他都要反复掂量。
她觉得骗不过杜怀月,却见她脸色慢慢暗淡下来。
杜怀月沉默了须臾才开口,声音低沉,“江映,一直都是这样,对谁都很好,明明自己都护不了自己,还想着旁人。”
“。。。。。。啊?”陆千景整个人都不好了,不知道她说的是沈彦啓还是江映。
她眯起眼睛,目光一寸一寸划过杜怀月的脸,她可以瞎说骗人,杜怀月自然也能编点东西诓她。
“他一直都是这样,他没与你说过?”杜怀月微笑直视那双波光颤动的眸子,“有一次,我被一夥贼人劫持,我爹娘祖父都不管我,差点被拖去做别人小妾,还是江映救了我。”
“险些搭上了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