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讲话声音不高,却有力地穿透烟雾。随即,从桌上推过去一张名片,调整到与桌子完全对齐,待柳千渝扫过,周颂南才继续道:“这位是古建部的李老,我联系了他,他和带队的团队,下周四进场,所有损毁,一梁一柱丶一砖一瓦,都按照原工艺丶原材料丶原址修复,一切费用,七尙会先行垫付。我们该出的钱,一分不会少。”
柳千渝一顿,眼睛盯住他,冷气一时更足。
周颂南完全不怕他盯,缓声讲下去。
“还有牌位……我托人寻访过白云观的徐道长,请了日子,下月初五,是黄道吉日,由道长主持,在新偏厅重立牌位,开光祭祀。您看,还妥当吗?”
一时间,一片死寂。
柳千渝夹烟的手顿在半空,又掸了掸,烟灰簌簌落进陶瓷烟灰缸内。
他微眯了眯眼。
好大的诚意,极周密的背调。如果老蛇在,这就是他最在意的痛点。
老蛇五十来岁时去过白云观後,回来最信任徐道长,但对方多年不出山了;牌位之中,最重要的那位,忌日也正是初五。
“你查得很清楚嘛……”
柳千渝语气不阴不阳,望着周颂南的眼神变了些,混合着轻微怒意和审视,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神情。
“如果一切妥当,合适的时候,我们所会联系律师,发布这份声明。”
周颂南把手机又推过去。
柳千渝这次认真看完了,看得嚯了一声,借力打力的完美案例,估计七尙伤不到毫毛。他懒洋洋靠到椅子里:“周老板啊,你把开发商祖坟刨了?”
这当然是玩笑。不过他确定,对方肯定有把柄在周颂南手里。这声明里强调了方案核心,以及保护与更新并重,给老蛇那边肯定是交代得过去。
周颂南神色未变,只是陈述事实,却带着不容置疑,甚至置身事外的冷硬。
“扎根在这块土地的项目,不了解邻里的根底,念想,跟闭着眼过河没区别。有人犯了错误,坏了规矩,过了乔家的线。过了线,就得付出代价。”
“但是,这个项目规划之初,乔家祖屋就是设计的魂,魂没了,项目就死了,这片区域只剩下推倒重来的钢筋水泥,我想,你的本意也并非如此。”
周颂南讲话有一种魔力,稳固丶不动如山,让人根本摸不清底细。
柳千渝的目光在他面上逡巡。
似要剥开他温文尔雅的表皮,看清底下到底有什麽。
周颂南坦然回视,眼神深邃静然。
“好。按你定的日子办。”
柳千渝把烟随手灭了,似笑非笑:“你有点意思,周总。”
周颂南站起身,嘴角的弧度终于带了点真实笑意。
“一言为定,合作愉快。”
抓住诉求丶掌握人心,还能撬动不好动的力量为自己办事。
柳千渝琢磨着,能算计,也会算计,真是道行不浅。
便一改从不送客的习惯,起身将他送到厂门口。
周颂南一直走到铁门处,突然开口:“有个私事,不知道柳总有没有门路,能帮忙一查。”
“周总还需要帮忙?我看你很擅长嘛。”
柳千渝嚼着口香糖,随口轻笑。
“这个人。”
周颂南递过去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个名字。
杜致勇。
要改造的别墅,并不真正是他的。周颂南研究合同丶找灰色第三方查完後发现的,他只是被真正的産权人推到台前,帮忙盯着的一个傀儡罢了。真名杜致勇,不过就是个叠码仔出身的资深骗子,想跟兰娴打交道,装作喜欢她,因为对女老板天然有兴趣,可兰娴一直没上套,他最後小使手段,用朋友帮忙的借口,把兰娴现金流转走120万。兰娴气到住院,他临跑路前还送了花海,算是挑衅。
搁在平时,自然算不上伤筋动骨,不过兰娴的新院刚开没多久,正是需要钱的时候,她也不是多大的买卖。周颂南说借她一百五十万周转,顺便借着机会透露了结婚的事,并且承诺会帮她找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