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镜有一种感觉,这种痛楚如果继续下去,她的意识就要崩溃了。
也就是说,她可能随时会发疯。
在这种痛苦之下,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颤栗,不再听从意识的指挥,无数细小的,带着尖刺的钢针,把身体和意识,都搅到支离破碎。
在即将崩溃的边缘,本来停留在身体内部的五感,突然开始向外部世界延伸。
唐镜又看到了齐修,他不知道什麽时候,已经阖上了眼睛,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重新变成了玉雕。
她看到了郑落落,看到她光洁白皙的脸颊骤然变得血红,随後又惨白如纸,额头上的汗珠大滴大滴滚落到雪地上,融化出一个拳头大小的凹坑。
显然,郑落落现在和她一样,正在经历让人崩溃发疯的痛苦!
其馀那二十二个学员虽然还在抵抗着羊肉煲的诱惑,可是有些学员显然察觉到什麽,有的人直接肆无忌惮的看向唐镜和郑落落,有的人则用眼角馀光偷偷打量着她俩。
在这种让人支离破碎的痛苦面前,食物对饥饿的人的诱惑,又算的了什麽呢?
唐镜现在很羡慕他们,如果她还有羡慕的力气的话。
江夷不知道什麽时候已经放下了画笔,依旧是面向画案,背朝衆人,盘坐在席子上,一动不动,无比安静,可是他後背上的衣服,已经鼓荡起来。
就像鼓满了风的帆。
他发现了什麽?他这是准备出手吗?
可是,他又能做什麽?
痛楚在身体里继续肆虐,唐镜突然有些庆幸自己无法动弹,否则她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麽举动。
盘坐在案几後的江夷,突然伸手,拿起插在瓷瓶里的那支梅花,慢慢站起来,转身朝唐镜和郑落落的方向走过来。
江夷走的很慢,很安静,脸上还带着温雅笑意,一边走,一边微低了头,去嗅手里的梅花,长长睫毛垂下,遮住了眸子。
梅花殷红如血,遮住了他的下半边脸,雪白的作战服一尘不染,却衬得他眉睫越发幽黑。
齐修慢慢睁开眼睛,看向越走越近的江夷。
江夷拈着那支梅花,静静站在距离齐修一米远的地方。
两个人一站一坐,一个拈花微笑,雅致温和,一个宁静剔透,红尘不染,看上去仿佛一幅极美的画。
可是不知道为什麽,空气仿佛变得越来越粘稠,让人的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那些正在忍受饥饿煎熬的学员,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目光各异。
风声丶虫鸣声,鸟儿扇动翅膀的声音一一逝去,天地都安静下来。
一朵桃花从枝上慢悠悠飘落,飘向齐修的额头。
明明看到桃花落的极慢,就像电影里的慢镜头,可是不知道为什麽,唐镜分明听到尖锐的,如同子弹划破空气时産生的那种声音。
齐修一动不动,两手搭在膝盖上,拇指和中指相扣,结成手印,右手中指上黑白两色的玉指环,散发着莹润的光泽。
那朵桃花在距离齐修额头三厘米的地方,突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枯下去,花瓣娇嫩的艳红色褪去,化为齑粉,飘散在雪地上,没了踪迹。
他们已经交手了,他们动手的方式好奇怪,是武侠片还是科幻片?
他们为什麽要动手?
唐镜看着眼前的这一幕,迷迷糊糊的想着,却没办法更进一步的思考,也没办法阻止这两个人。
因为此时此刻,她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被撕裂,揉碎,身体各处不断传输海量数据给大脑,可是那些数据却是凌乱不堪,大脑正在以一种她无法理解的形式处理这些数据,并反馈给身体。
不止是疯狂运转的大脑散发出巨大的热量,就连肌肉和骨骼也开始发烫,身体不受控制的痉挛,皮肤表面散发出的热力,竟然让蒲团周围的积雪开始融化。
身体里面储存的养分被急速的消耗掉,饥饿感如潮水般袭来,甚至盖过了身体里的痛楚。
唐镜的胃像在着火,每一个细胞都在渴望食物。
“基因解锁……”唐镜听到了江夷极低极低的自语声,语气中带着惊疑,如果不是她的五感极其敏锐,远超平时,她一定听不到这句话。
不过,她虽然听到了,也不明白是什麽意思。
很显然,齐修也听到了这句话,澄澈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异样神情,他忽然开口,声音低到正常人听不见:“起初,神创造天地。地是空虚混沌,渊面黑暗;神的灵运行在水面上。神说‘要有光。就有了光’。神看光是好的,就把光暗分开了。神称光为‘昼’,称暗为‘夜’。有晚上,有早晨,这是第一日。”
我听到了这句话,我相信江夷也听到了这句话,因为他脸上的笑容突然凝固了。
这句话好熟悉,我想起来了,这是圣经开篇的第一段话。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江夷脸上的笑容重新恢复正常,他从衣兜里拿出两管类似于牙膏的管状物,往唐镜和郑落落的方向一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