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她说前半句沾沾自喜,後半句出来了我拿没爪甲的爪子拍了她一下。
恶女休得胡言!本狐自是值钱。
她轻笑一声,捏了捏我的爪子。轻叹一声:“品相不好就没人抓你了。”
我觉得她有些伤感,她又朝我眨了眨眼,带着一丝不曾流露过的少女调皮说:“你来得巧,我写出了台戏刚好是赤狐报恩,你乖乖呆这跟着爹演我的戏吧。”
说罢摸了摸我的头,我正要发作,她又喂给了我一盘糕点。
鼻尖耸动。
算了,原谅她了。
日子如山间流水,一日日,每日都有新鲜糕点吃。
我吃撑了肚皮就长条卧在书桌上,沈双挑着煤油灯写戏文。她时常写不出来,就薅我一把,不复平日的淑女姿态并且略显暴躁。
我早已习惯,擡眉又落下,轻嗤一声:皮毛罢了。
窗外无月,星子闪亮。
在这悠长岁月里,可能是沈淑女笔墨有灵顾盼生辉。平日里和我讲戏文,背地里在闺房中练习唱戏,唱的是青衣花旦,权把我当了那花面小生。
她又把我当武生唱了句词,我直接被激得口吐人言:“我是母狐狸,母的!”
我说完自己都愣了。
沈双不惊反喜,抱过我看了又看。
“真的狐狸精!”
她平日里爱读聊斋,信这些鬼魂精怪,也不害怕,如今见着了反而觉得人生圆满。
月亮圆缺了不知道几轮,我已经从在台下捡垃圾吃的狐狸变成了戏台上受万人敬仰的狐狸了。是的,本狐狸登台演出了。这沈当家——也就是戏台老板颇有几分实力,当然主要是我颖悟绝伦,这场由沈双编写丶我扮演的《赤狐传》完美闭幕。台下掌声不断,鲜花银钱都跟不要钱似的丢上台,哎呀,确实是不要钱。
我笑眯着眼擡起爪子灵活地下了戏台,沈双突然跑过来双手抱起我,眼眸亮晶晶兴奋地和我说想到了新戏文的构思。
我尾巴炸起:本狐还不够吗?!
当然人多眼杂我不能表达我的不满,眼珠子愤愤盯着她。
我们在外默契地保持沉默,回到房里我才出声。
“你权把那新戏文说与我听,我倒要看看什麽戏文比得过本狐扮演的《赤狐传》。”
经年累月我倒也听过些戏文,对戏文的精髓也是知晓一二。
听完沈双谈完她的构思,的确妙哉!但又与沈双之前的风格不尽相同。她谈到:“过去那些戏文,甚至是我自己写的,女子都太过被动了!可女子也是人!人当要有思丶有想,不可空洞丶依附,而应清明丶潇洒。”
她说得有些兴奋,眸子迸着光,把我当作人一样细细说道:“所谓清明,是谓清晰地有思有想有其本心;所谓潇洒,是听由本心而行,视规训如草芥,不畏世俗。”
“这些话比起给男子,更适用于如今的女子。所以我要写一个清醒女子的故事!”
我歪过头看着这唱戏也要背着沈当家的人。
这个世道,女子唱戏是为轻贱,沈当家虽然靠唱戏起家,却不叫女儿沾上一星半点,只盼她嫁一个好郎君。
我不懂为何她自身都困于束缚还写着大道理,于是我笑:“我没见过这样的女子。”
沈双沉吟了许久,或许她自己也知道自己还没成为。最後她说:“以後会有的,会有一个两个冒头的,再然後是一群,或许我还能畅想一下,女子思想得到解放,一个接一个地清醒,变得清明丶潇洒。”
或许你就是这个冒头的。我盯着她满怀憧憬的眼睛想。
这个小插曲过去,我和沈双的相处模式与之前差不多,沈双开始构思丶整理新戏文,我照样每天吃吃喝喝睡睡再供沈双发泄薅毛。
不过我还是感觉有什麽冥冥之中发生了变化,谈不上来,我感觉沈双变了。感觉我也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