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游街
◎今日助我青云志,他日定还你万两金◎
宣德五年。
永宁城。
长乐大街上,新科进士一甲三人插花披红,跨着高头大马,由威风凛凛的禁军开道,伴着敲敲打打的鼓乐过市。
跨马游街的热闹在宣德年间已是第三回,且一回比一回盛大。
苏氏茶楼临街雅间内。
苏瑾棠将自己的帕子团成一团朝窗外扔了出去,可惜今日有些风,帕子在窗外散开後被风吹向一边,没能准确投到新科探花郎跟前。
倒是有投香囊的姑娘成功引起了探花郎的注意,因那香囊扎扎实实地拍在了探花郎的头上,引起一阵哄笑。
今年的状元与榜眼都不起眼,独独探花郎一枝独秀。
状元年过三十,身量不长,金花簪与大红袍也遮不住老学究的气质,榜眼年纪就更大了,留着山羊胡,颔首谈笑间倒是儒雅。
只探花二十出头的年纪,笑起来眉目清朗,如雨过天晴的湖光山色。
周身的帕子与香囊最多。
王松无奈接住香囊,只见对面二楼的窗户啪地一声关上了,估计那凑热闹的姑娘也不曾想到自己不过力道大了些,方向偏了些,竟能正好扔到探花郎头上!
敲敲打打的队伍逐渐远去,王松都不曾朝她这边看一眼。
苏瑾棠心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憋闷,本高高兴兴来看他跨马游街,现下却又意兴阑珊。
他明知道她会在苏氏茶楼看他,却连一个眼神都欠奉。
“妹夫与你缺了些默契,该打,回头记得好好教训他。”
姜韵枝看在眼里,只挑些好话来凑趣,“往後你就是那官夫人了,说不定还能挣个诰命,姜爷爷的眼光不错。”
王松是苏瑾棠祖父为她定的夫君。
当年姜爷爷与王松祖父一见如故成为至交,约定後辈若是一男一女便结为亲家,可惜都只生了儿子,于是这婚事就传到孙辈来了。
其实也不过是半开玩笑的约定,但是四年前王松拿着他们祖父早年的信件,指着信件中提及的亲事来“履行承诺”。
白衣书生少年郎,确实长在苏瑾棠心坎上。
苏瑾棠笑道:“以往你都看不上他,怎麽今日倒是为他说好话?”
姜韵枝与她情同姐妹,自从知道王松成她的未婚夫後,便总觉得这人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没办法,”姜韵枝夸张地将好看的眉眼皱在一起,“民不与官斗,谁让他真能考上呢。”
“要我说这小子命真好,乱世那一年王家都要被文氏乱党杀绝了,被他捡回一条命,还带着祖父的信件到越州找到你,得你苏家庇护,衣食无忧。”
“乱世後王家被平反,又能参加科举了。”
“与其说他命好,不如说我善呢,”苏瑾棠晃了晃茶杯,轻笑,“我苏家可是越州有名的义商。”
已经有大伯在收拾街道上的帕子香囊了,应当是官府聘来打扫的,其中还混有两个小厮模样的在帮忙,也不知是不是趁着主人家没注意来捡点好的拿去卖。
苏瑾棠收回目光,“说说你吧,当真要去那教坊?”
姜韵枝轻轻摇头,“我原本也没全答应,前两日教坊使亲自接待了我,许诺我‘音声博士’的职位,但是我一是越州来的,二无任何身份背景,若突然担了这职,下面的乐工谁能服我?”
“我也不赞成你去,你在越州名头正盛,多少达官贵人请你演奏,何必来这天子脚下趟浑水。”在越州,谁不尊称她一声“姜大家”?
“你是要赶我回越州吗?”姜韵枝不乐意了,“你在永宁城为完成姜爷爷的遗愿开茶楼,那我也要来闯上一闯。”
“去年宫宴上教坊安排的乐曲节目被陛下批了个‘俗气’,从年初到三月教坊使已经与我来了三封信,请我来教导琵琶,如果今年陛下寿宴上的乐曲能被夸一句,那我的名头便能在这皇城打响。”
“我想了个折中的法子,只教导并编排这一回的乐曲,有道是‘外来的和尚好念经’。”
苏瑾棠颔首,“这倒是可以,退一万步讲,若是再被陛下不喜,也怪不到你头上来。”
毕竟都不是教坊的人,只是被请来行教导之责而已。
但若是真被陛下赞赏,倒是可以花钱运作一下,将“越州第一琵琶姜大家”的名头在皇城宣扬一番。
这点小钱苏瑾棠还是有的。
她们是十多年的交情了。
苏瑾棠八岁生辰时,姜韵枝跟随师父到苏家演奏,因弹错了几个音而被严厉打骂,苏瑾棠起了英雄救美的心,花钱买下了她,那一年姜韵枝十三岁。
之後苏瑾棠央求祖父为姜韵枝请了乐师教导,并让她在苏家的酒楼演奏,渐渐地这名声就打响了,苏家酒楼的生意也是一日好过一日。
既然姜韵枝决定留在永宁城,那落脚之处就该好好找找了,总不能一直住在客栈。
苏瑾棠连忙命人联系房牙,看这西市出售的住宅。
一直忙到戌时,敲定了几处不错的宅子,约好明日再去实地考察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