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婉清只要出面即可证实苏瑾棠与长公主府的关系,当下目的达到,客套两句就以公务繁忙为由离开了。
苏瑾棠为她斟了茶,也不着急,转而状似闲聊道:“馀姐姐还如此年轻,怎麽外头都唤你‘馀大娘’?”
馀明珠却没那麽轻松,但这麽多年行走江湖和经商,没有在苏瑾棠面前露怯的道理,笑道:“我都三十六岁了,着急些都能生下你,怎麽不能叫‘馀大娘’,也就你一口一个姐姐地叫我。”
“到现在我还不知道姐姐名讳呢。”
“我叫馀明珠。”
“‘明珠’二字很衬姐姐你。”
馀明珠扯了扯嘴角,眼中露出落寞,“这是我自己取的名。”
“我原来叫馀盼娣。
“我是老大,底下还有两位妹妹一个弟弟,爹娘到了三十的年岁,终于生了弟弟,如珠如宝地捧着,但视我和两位妹妹就如草芥。”
苏瑾棠敛了眼里的笑意,转而变为了心疼,去握馀明珠的手,安慰道:“现在姐姐可是汀州皇商,家财万贯,江湖上可都是你的传说。”
馀明珠难得示弱,哽咽道:“可我打拼出来的家业,如今就怕保不住了。”
“苏妹妹,今日我就携恩来求你一次,与我说说如今的情形,我该如何才能保住馀家。”
馀明珠将姿态放得很低,且有之前救她一命的恩情,无论如何,苏瑾棠也不该坐视不理。
虽这局面确实是苏瑾棠谋划而来,但看一身侠女装扮的馀明珠在她面前哽咽,心中颇不是滋味。
长公主那边势必是要拿下馀黎两家的。
“馀姐姐,我也与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汀州刺史不是个好靠山,你若能舍得下本,那边舍掉一些,投入长公主麾下。运河一旦彻底疏通,作为最早贡献船只的商家,能赢得最早打通航线的机会。”
馀明珠面露犹豫,“可我的家业都在汀州。”
“能变卖的就变卖了,在各地都置些産业,不可将所有资産都放在船业上,做最坏的打算,哪怕船业赔光了,也还有翻盘的本钱。”
苏瑾棠苦口婆心,“我知道走出这一步很难,尤其是姐姐家大业大,拼搏这麽多年,竟要一朝回到最初,但是要知道这世上没有一本万利的买卖,人活在世,就是要随时做好应对一切变故的准备,无论之前有多成功,都要留好退路。”
苏瑾棠压低了声音,凑过去附耳道:“说句大不敬的,先皇登基时可预料到了後来竟会殒身在乱世中?皇位尚且如此,更何况我们这种做买卖的呢。”
馀明珠神色肃然,显然是听进去了,“苏妹妹看得透,是我白活了三十多年,竟是沉疴已久,积重难返之相。”
“馀姐姐说什麽呢,是我苏家家业小,没有姐姐如此顾虑,加之我倾慕长公主殿下才能已久,这才来了皇城。”
“还有这层缘故?”
“若让馀姐姐选,您是希望女皇当政还是男皇掌权?”
馀明珠从没听过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但是此番看着苏瑾棠认真的神色,知她并不是随意说笑。
心中翻起的惊涛骇浪一点不比昨日看着开阳侯府举家流放来得小。
苏瑾棠知道她的话给馀明珠冲击不小,毕竟如今谁敢去对皇权置喙,普通人终其一生都不会喊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本来她只想分析利弊,加以诱导,让馀明珠知晓做出让步,压低船只价格投入长公主麾下才是最好的举措,但是馀明珠一上来放低了姿态跟她诉苦,原来馀明珠自己就做出了从“盼弟”到“明珠”的转变,那说明她心里亦有反抗之意,这才转变了话术。
馀明珠没有当场应下,只说回去修整一番,下回再堂堂正正来皇城。
但是苏瑾棠知晓,从她离开汀州踏上永宁这条路开始就注定,她心里已经对汀州动摇,被说服而转变只是时间问题。
而馀明珠这边的动摇,对黎二定也能産生影响。
馀明珠离开永宁时,苏瑾棠动身将她送到了城门口。
转身之际,守城的皇城司禁军将她拦住了,“苏姑娘,殿下有请。”
苏瑾棠脚下一顿,自打那日被馀明珠救下,一同来永宁後,就再也没见过他,那日他应当是善後去了,也不知查出黑衣人身份没有。
在禁军带领下登上城楼,苏瑾棠见到了银甲长剑,颇有少年将军风范的萧宇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