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山将倾,他只能指望风雨来得再晚一点,再给他留一点时间。
至少让他给那个苦苦等了自己那麽久的人一个交代。
推荐路线经过滨海高速,应泊打开前座的两扇车窗,风裹着咸腥的海风灌进来,浮光在海面翻滚,把海天之间映得亮堂堂的。望海没有天然的沙滩,沿海一带大多是碎石和泥泞,很少人会来这里看海。
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麽事,绞尽脑汁思索,才终于在海浪和汽笛声中回忆起来。那年晚自习,他偷偷给全班放《肖申克的救赎》,看到影片结尾安迪与瑞德在海边相视一笑时,他转头跟路从辜说起了悄悄话:
“我们可以坐最早一班的大巴,四点半就发车了。冬天天亮得晚,到海边的时候还赶得上日出。”
可惜他一直没机会兑现这个承诺,以前是,以後或许也一样。不过,谁知道路从辜还记不记得呢。
白色建筑群突兀地矗立在荒滩尽头,巴洛克式的拱顶上爬满萌芽的藤蔓。东篱心脑血管疾病医院,这里相对市区的三甲医院清静很多,许多有钱人都会选择在这里疗养。应泊有意把车停在医院停车场的角落里,用灌木丛挡住车牌号,下车前又一次警惕地四下观察。
就连门诊大楼的挂号窗口都是冷冷清清的,皮鞋跟踩在地砖上的声响清晰可闻。应泊第一次来这里,愣愣地站在指示牌前,导引台後的护士冷不丁开口提醒他:
“您好,现在还不到探视时间哦,每天下午一点到三点才可以探视。”
“我……找个人,不是病人。”应泊局促地来到导引台,“柴美兰,应该是这里的护工。”
住院部走廊,应泊一间间数着病房,导引台的护士只给他指了个大概的方位。他茫然地一路搜寻,一个穿淡紫色制服的中年护工拉着车从卫生间倒退出来,差一点撞到他。
他先是被那张沧桑的脸吸引了注意,又瞥了眼对方的胸牌,擡手把人拦了下来:“柴美兰女士?”
女人狐疑地端详他的五官:“您……哪位?找我有事吗?”
应泊摸出证件出示给她,问:“您应该……还记得赵玉生这个人吧?”
一种困兽般的惊惶在女人浑浊的瞳孔里涌动。她扯着胸牌挂绳扔到背後,推着车拧身要走,打算绕过他:“不记得,不知道你在说什麽。”
“先别急着否认。”应泊擡腿卡住车轮,用身体挡住去路,“据我所知,令郎的学籍,好像有点问题。”
柴美兰手一抖,嘴唇发白。应泊用不容置喙的语气问;“借一步说话?”
葱郁的翠浪被拦在几栋主楼後,树木的枝条伸出栅栏,柴美兰扯着袖子擦拭石凳,向应泊伸出手:“您坐。”
“不必紧张,只是有几个问题想问问您。”应泊微微颔首,“听说赵玉生董事长之前就是在这里养病的?”
“是。“柴美兰迟疑着,”他不爱说话,戴个眼镜,一看就是文化人,我儿子的学籍就是他帮忙解决的,找了很多人脉。”
“你们知道他坐过牢这件事吗?”
“知道,但不知道为什麽坐牢,他很少跟我们这些人提起他的背景。我们也听说过,龙德集团以前算是本地的一个龙头企业,好像是因为出了什麽安全隐患,引起了很大的舆论,後来没落了,再多的也不方便打听。不过有个女人经常来看他,有一次,我听见他流着泪说,都是他哥哥害了他,为了抢他的企业联合当官的诬陷他,让他进了监狱。”
应泊第一次听到新的细节,敏锐地追问:“女人?是哪位,您还有印象吗?”
“叫翟敏,是个记者。”
应泊暗暗记下,沉吟半晌,才接着问:“那赵玉生後来去了哪儿?你们清楚吗?”
柴美兰叹气:“老实说,我也不确定。有人说他死了,还有他的死亡证明,也有人不相信,说他是躲了起来,我们也很久没听过他的消息了。”
“有其他人来调查过赵玉生的去向吗?”
“有。不过那些人没来问过我,只找过他当时的主治医生,没过多久那个大夫就被调走了。”
离开医院时已经是正午。应泊坐进车里,发现手机上多了好几个来自路从辜的未接电话,忙打了回去:“喂,怎麽了?”
路从辜开门见山:“帮我个忙?”
这倒稀奇,应泊一时想不出来什麽事值得他特地打电话来问,便没急着满口答应:“什麽忙?”
“反正这些天出不了外勤,不如抓个内鬼。”
“我自己这边的内鬼还没抓到呢。”应泊耸耸肩膀,“说吧,打算怎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