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时莫名松了一口气,悬在胸膛里那块沉重的石头终于落地,但内心仍旧犹疑,怕人没领会到他的意思,于是目光紧紧注视着何湛程,似乎非要从对方嘴里求一个确定的答案:“真的?”
“当然啊!”何湛程给出百分百肯定的回答:“你哥俩从小相依为命,感情深点儿不是很正常吗?我爸早年跟过他的那些弟兄,死的死,残的残,我爸现在七十多了,夜里睡不着,经常半夜三更跑去祠堂给他弟兄们挨个上香,闲着没事儿就跟我们哥仨反反复复地提那些名字,也没见我妈吃醋啊!”
戚时笑了。
这笑容似曾相识,何湛程想,是那种朴素而明亮的丶十分踏实的笑。
“就像树一样,”何湛程忍不住对人进一步解释:“在恶劣的自然环境下,没有水浇灌的树注定是要往地下生长的,但地下的水很少丶很深,你们必须把树根缠在一起才能冲破一层又一层坚固的土壤,你就是他,他就是你,这是共生,也是共赢。”
戚时听到这话又不禁黯然:“不,我永远都是坐享其成的那个人,我哥都是为了我才——”
“放屁!”何湛程呵斥打断:“要是没有你的存在,你觉得你哥一个人能撑到现在?他对你来说是不可或缺的家人,你于他而言难道就不重要了吗!我真纳闷你脑子怎麽长得,这麽点儿事都拎不清,看着人模狗样的,怎麽还搞愧疚那一套?!”
戚时哭笑不得:“我有什麽办法,这都是老毛病了,你爸一把年纪了,大半夜不也照样跑出去上香吗,我哥……我又不能老黏着他,太不成话了。”
何湛程啧一声,知道戚老二这已经养成心病了,他猜,这毛病大概就是从戚老二发愤图强要考好学校开始的吧。
十年了,一时半会也好不了,这人并非不懂道理,只是当局者迷,除了自渡,谁也救不了他。
于是一昂头,伸手拍拍戚时肩膀,说:“那你就多跟我学学吧,我从来不觉得我欠谁的,没经过我同意就生我的人,他们就该养我;有资格骂我的人,他同样该有责任替我收拾烂摊子;讨厌我的人,就让他们永远从我眼前消失;我看上的人,想发设法也要把他们搞到手!”
戚时猝不及防发问:“那我和你看上的其他人有分别吗?”
何湛程差点闪到舌头。
然後毫不犹豫冲人笑眯眯地说:“当然有啊!你是我遇见的最特别的一个,他们都比不上你。”
戚时盯着他眼睛,审视道:“真的吗?”
何湛程淡淡道:“西瓜吃腻了,你去给我洗点圣女果来。”
戚时犹豫了下,问:“别人也给你洗圣女果吗?”
何湛程笑:“别人只能有资格给我洗脚。”
戚时又被哄高兴了,那股子少年性情冲上了头,他从沙发上跳起来,拉着人去厨厅:“你来,你得洗给我吃才行!”
何湛程没好气地被人拽去厨房,晃荡着肩,浪浪荡荡地走着,寻思着,戚老二还真是不客气,他家老爷子还没吃过他给洗的水果呢。
偏过头,望一眼窗外渐黑的天幕,又想,本该在酒店的,他这次怎麽就跑人家里来了?而且磨蹭了一整天,东拉西扯的聊,都没怎麽干正事儿。
低着头,清澈的纯净水从水龙头里喷涌而出,淋漓在他手背,冷白的皮肤下浮起淡淡青色的筋络,骨节分明的修长十指,心不在焉地搓着圣女果,下一秒,他感受到背後贴近来男人的胸膛。
一双略显粗糙的手怀抱着他腰,缓缓伸到他身前,也淋着水,湿漉漉地插进他的每一个指缝,一时收紧,一时又用力,和他在鲜红果子上缱绻地缠绵丶难舍难分。
“程儿,”那人低哑着嗓音,灼热的气息喷洒在他耳廓,“我这一周都没事儿,你要不多住几天吧?”
何湛程闭了闭眼,一颗心摇摇欲坠。
他强撑着镇定,他绝不能让自己沦陷,脸庞也绷紧起来,用一种平静的丶高高在上的口吻:“不行,我得回去让何闽轩给我把卡解冻了,我现在身上一分钱都没有,真不自在。”
男人调笑,撞他一下:“花我的啊,我的就是你的,怎麽,怕二哥养不起你啊?”
何湛程也笑,身子僵硬起来:“二哥,别闹。”
“程儿,”男人又撞他一下,手臂倏地箍紧了他腰,磨着牙齿咬了下他耳垂,笑得痞里痞气的:“再玩儿阵子呗,二哥还没疼够你呢。”
何湛程咬着牙不敢回头:“二哥,你再这样我就要告你性|骚扰了。”
男人哈哈笑起来:“怎麽,刚认识的时候就知道对着我的照片打飞机,现在咱们都到这份儿上了,你小子舍得麽?”
何湛程气得不行,说话更是毒:“我还不是怕二哥成天和一个男人搞在一起,以後嫂子会介意麽?”
男人不以为然:“没有嫂子。”
何湛程冷笑:“那二哥得赶紧给我找个嫂子才是正经,我打飞机的时候还在惦记哪天来喝二哥和嫂子的喜酒呢!”
空气瞬间就静下来了。
水哗哗地流着,冲刷着二人相握的手,鲜红的圣女果溢出来几颗,掉进了水槽里,他与他身体贴得那样近,却再也听不到彼此的心。
整个空旷的屋子,死一样的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