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恒满怀倾慕道:“我是一个害你受惊落病的罪人,特来向你忏悔。”
孟春枝怎敢点破?“你胡说!你定是哪个登徒子想要骗我开门,你再不走,我喊人过来叫你悔之不及!”
赵恒不走,却温柔说道:“你别害怕,这几日听说你病了,我都在後悔自己心急,今日过来只是探望你,没有别的意思。”
孟春枝才不相信他的鬼话:“你真为我好,难道不知道你的行为能叫我送命?还不离我远些!”虽然她已经涂抹了使面色憔悴的药水,可月色本就昏暗,远观月下之人,是看不清这些细节的。
赵恒:“错,错,错!我恰恰相反,是来保你一命的,你可知道父王西去之後,除非得到我的赦免,否则你就只有陪葬,而我愿意搭救你,缘何你总是避我如避蛇蝎?”
“你赦免我,你母後能答应?你根本做不了赵国的主!诓我只因为你好色,我可告诉你,我病得憋出一脸疹子来,现在又丑,病又过人,你离我近了,回头也发出一身的疹子,可就瞒不过去了。我是你的庶母,到时候且看你如何与你母後丶你宗亲丶你表妹丶你臣子和那刚刚替你挡了一刀的太子妃交代,如何敌得过悠悠衆口的攻讦!”
赵恒被她威胁一痛,好心情一扫而空:“你当我怕他们?”他擡起头来,强压着怒火:“你既胆小,我不吓你,你好生养着身子,但是给我记住,我亲政指日可待,待到那时,我想要你你敢不来?你且看我做不做得这天下之主!”
将孟春枝吓得大气不敢出,她知道这太子再怎麽窝囊,制裁她也是绰绰有馀的。
赵恒撂完这话,好半天没了动静,孟春枝探头探脑,望不真切,也不敢凑去门边,正提心吊胆,房檐下满巢的燕雀突然炸了窝,惊飞四散,一派慌张。
孟春枝本就紧张,还当太子当真引来皇後的人,吓得浑身发抖又没处可藏,与她栅栏相隔的疯妃突然道:“他走啦,走远啦。”
孟春枝头一次听见她说正常话,吓得一跳:“你丶你隔那麽远,你怎麽能看见?”
疯妃道:“我听见的。”她手指朝下点了点,意思是趴地面上听见的:“他已经走远了一百多步,三十步开外还有个人在等他。”
“当真?”好半天过去,果真并无什麽人来,再朝燕子窝望去,原来天上滑来一只鹞鹰,不知何时无声地落在檐角上,惊飞了满巢燕雀。
孟春枝朝它望时,那鹰仿佛也在看着她,瞧着很像左忌那只,又觉得难以置信。
仰头凑前几步,仔细辨认一番,确定那鹰腿上并无任何绑信。
会不会只是巧合?
何况我已经还了信物,他不可能再给我捎信的,被人抓住,我是死罪他也难逃。
一人一鹰就这样互相沉默的对看着,孟春枝试着走了走,发现那鹰的眼睛果真是在追着自己的。有心搬个梯子上去细瞧,又怕惊走了它,何况鹰毕竟是猛禽,听说能瞬间抓瞎人的眼睛。
孟春枝不大敢靠近,可心绪已然乱了。
这个时候你来凑什麽热闹?
自从得知,岳後已经怀疑她和左忌生出私情,她就很煎熬,害怕岳後拿这事情做文章,更怕左忌接不住岳後的迷魂阵,把她推入更险的境地。
孟春枝摇摇头,强迫自己停止胡思乱想,左忌走也不过二十几日,怎可能这麽快就平息了叛乱?回到了京城?
前世可是直到皇帝驾崩直到她死,左忌才取得大胜的。
孟春枝出神的同时,那鹰也展翅飞走了,乱飞的燕雀开始归巢。
身後“笃笃笃”敲了三响,吓得孟春枝一跳,只见疯妃双目炯炯,顺着栅栏缝递过那空盏:“再来一碗。”
……
自打秋霜走後,孟春枝每次吃东西,煮茶,都会分出一些给她,她闻到饭香丶茶香就凑过来敲木栅栏,已经养成习惯。
孟春枝边给她递茶,边问她:“你到底是真疯,还是装疯?怎麽回回我一做好饭你就不发疯了马上过来敲栅栏?”
疯妃听了这话,接茶的手突然抖了起来,两只眼睛里原本孩童一般的童稚目光,突然转为尖锐,手里的茶碗啪嚓一声便摔碎了:“我没疯!我没疯!”她拼命摇撼着木栅栏。
孟春枝悔之不及:“没疯,没疯,我知道了!对不起!咱们喝茶好不好?”
疯妃一把抓住她的衣襟:“宫贵妃,您要为我做主!”她哀嚎着噗通跪了下来,泣道:“那毒妇诬赖我疯了,把我关起来,就是为了抢走我的儿啊!求你做主,到陛下面前替我美言几句,叫她把孩子还给我,把孩子还给我!”疯妃的哭声响彻夜宫。
“您认识我姨母啊?”孟春枝压低了声音蹲下,隔栅栏问她:“你的孩子是哪个?”八成已经死了吧?
“是玉儿,您怎麽能忘了他?您是他的干娘啊!如今我被关在这里,这孩儿就只有指望您了!呜呜呜……”
“玉儿?男孩还是女孩……赵玉?!您生的是个儿子?是五皇子赵玉?”
“是儿子,名字还是你给取的,你说他像一块美玉,你忘了吗?呜呜呜刚出生的孩儿没了娘,落到毒妇手中,他可怎麽活啊~”
这疯妃竟然是赵玉的生母,孩子刚出生便被夺走了,也是可怜之人。
万幸的是,赵玉已经长大成人了,也不知他还记不记得自己有个疯疯癫癫的母亲。
孟春枝道:“放心吧,你儿子活得很好,我若能逃出去,一定叫他来看你。”
“什麽?你也被关在这里了?你咋这般没出息!”
孟春枝:“我?”
“我不得宠任她欺辱也便罢了!你怎麽也被关了进来?我们娘俩全指望着你,现在你也被关了进来,玉儿怎麽办!谁能照顾他,怎麽办!呜呜呜呜……”
孟春枝尴尬:“实在对不起啊。”
也不忍心告诉她,姨母其实已经死去多年了。
“现在就只有一个办法!”疯妃擦干眼泪,痛定思痛,忽然站起满面决然:“其实我从来没有坐以待毙,我一直都在一边装疯卖傻,一边偷偷挖地道,从今天开始,你和我一起干,咱们俩一直朝东挖,总一天能挖到朝阳正院的屋底下,把玉儿偷出来。”说罢扔过来一把铁铲,一个破麻袋,自己也转过身,跳了井,月光下,孟春枝眼看着那井口时不时便扬出一把尘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