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一时多少豪杰(捉虫)
◎赵拓赫然看见,一座雕工精美的黄玉摆在他的眼前,不正是郭聪经手,最後由金雪舞献给清河的那一座?◎
狂风卷挟着乌云翻过秦岭山脉,一路朝南方奔涌,所过之处雷电交加,暴雨倾盆。
赵拓一身灰布常服,立于静慈庵中,手捏香火,三拜佛陀。
有女人撕心裂肺的喊叫声隐约传来。
上完了香,又盘于蒲团之上,手捏佛珠,嘴唇颤动,是在默默的念诵着经文。
不久之後,女人的喊叫声止熄,婴孩的啼哭声传来。
赵拓张开眼睛,身後匆忙进来一位男子,跪地禀告:“啓禀主上,萧氏生了个儿子!”来者正是周正农。
赵拓手心的佛珠被猛然攥紧。
电闪雷鸣之中,他强迫自己,稳住心神继续诵经,却无论如何静不下心来,眉心越皱越紧。
周正农静待片刻,见他并无指示,方要退去,忽然,庙门被人扣响。
赵拓彻底停止了念经,甚至烦躁得把手中的佛珠也摔在地上,周正农立即道:“闭门修缮”的牌子早已挂出去了,许是过路躲雨的,属下这就去打发他走!”转身方去。
“佛门善地,既是躲雨的,自然要与人方便,请他们进来无妨。”
金身大佛後面,绕出一位带发的女尼,她一身袈裟是由金丝缝制而成,随她走动荡漾着华光溢彩。束发银冠闪亮,脖颈上佩戴着金珠丶绿翠串成的嘎乌盒项链,盒坠上端,镶嵌着一颗鹌鹑蛋大小红宝石,这宝石折散的光泽仿佛笼罩全身,更是映得她红光满面。
此时此刻的她,与当初赵宫中请离获准的她,可谓判若两人。
就连亲儿子赵拓,注视她许久,也是一副才认出她的模样,垂首说:“母亲,既要来外人,您不回避一下吗?”
“我已经回避大半生了。”归寂微微一笑,看着地面上碎裂的佛珠,说:“你心不静,是因萧氏已经産子,你却仍然下不去手,杀太子和太子妃吗?”
赵拓急忙道:“太子他已经是个疯子,不足为虑。太子妃因他疯了,日夜焦虑丶痛哭,已经形销骨立瘦得不成样子!我看用不着下手,说不定他们自己就折损了……”
“你念旧情。”归寂说:“我的儿子,你到了今日,竟然还在念旧情?岳家丶赵家,都是如何对待我们母子的,难道你还看不透?”
赵拓低垂着头,答不上话。
他当然知道岳後的无情,哪怕自己为了得到兵权,不惜杀了赵玉母子向她表忠,她也仍旧疑心!赵家割席藩王造反,她宁可一力独挡,也不肯重用。
私下里,赵拓也去找过叔父。赵奢却冷冷的质问他,为何残害手足杀死赵玉?
他急忙交代,说是岳後逼迫,还说赵玉救母,自知会死,他刚入京城便送给我们兄弟每人两个姬妾,其中都有一个是正怀着身孕的,他自己说他厌弃了无休无止的追杀,宁愿死在我手上,只求我们能替他把赠妾肚里的孩儿养大,给他留一份香火,我也答应了!
可惜赵奢不能原谅,哼了一声,只说:“无论如何,这种事情赵恒他绝做不出来!”仍要保着那个疯了的太子,大事小情宁可假手异姓藩王,也要将他排挤在外。
赵拓两头讨不着好,已经无可奈何地住到这庙俺中,袖手天下多日了。
归寂说:“岳後狠辣,我当初若不是豁出去了舍你出宫,还亲手将你送到她的屋里,求她养大,咱娘两个就连赵玉母子的下场都万万不如!
你父亲那厢,更是群无情无义指靠不上的东西!那麽多不得宠的妃子丶甚至孩儿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被岳後害死,他根本不在乎,後来,终于连他最心爱的女人,也在临産前被活活勒死了,这都是报应!是他根本不爱,却又夺我入宫的报应!”归寂目光疯魔。
赵拓却已经僵硬麻木了。
从小到大接触寥寥,但他能感觉到母亲对父皇的痛恨。
“你照我之言,暗杀了太子太子妃,再力保萧氏这孩儿做皇帝,便能够挟天子以令诸侯,你究竟还在犹豫什麽?”
“母亲,儿子只杀小小赵玉,就已经饱受抨击。何况太子哥和他未出世的孩子,并不耽误我挟天子以令诸侯,我杀他们,只会成为赵氏公敌,为天下人不耻。如今我弱敌强,我毕竟还要隐忍。”
归寂深吸口气,她知道,儿子与太子亲如手足,甚至视岳後为生母。即便他们如此对待,他仍不肯杀他们。一时气得浑身微微发抖。
小尼姑过去打开了庙门,随即,金雪舞带着嬷嬷丫鬟,小厮随从,呼啦啦来了几十位,一瞧就不是路过避雨,而是满载着供奉专程而来,可又不急着礼佛,而是眼神乱飞。
“女施主,您东张西望的是要来找什麽人吗?”女尼问她。
金雪舞道:“你这里,可是鲁王为生母归寂建造的庙庵?听说鲁王经常来此礼佛,他在不在?”
听见她的声音,望见她是岳後的外甥女,归寂怒道:“她来干什麽?!”
赵拓老实巴交:“儿子不知。”
归寂憋了口气,只得转回佛像後面,进入了秘门隐藏起来。
金雪舞随即找了过来:“三哥哥,原来你真在这里。”两人对望,赵拓是落寞颓丧的,金雪舞竟然也是憔悴忧伤的。
一切仿佛都在不言中。
金雪舞上前取香燃火,拜了又拜,她身後那些人,又带来各式的水果丶糕饼等贡品素食,瞬间摆满了供台。
鲁王说:“你是来求佛保佑太子哥,早日康复的吗?这样的雨天登山,妹妹当真赤诚。”
“不。”金雪舞张开眼睛:“我是来求佛,保佑我自己的!”说完一双妙目,盈盈秋水,定睛凝着赵拓。
她身後的嬷嬷上前,哀叹:“鲁王久不在宫中,有所不知,我们郡主,受了好大挫折!”
赵拓漠然注视着他们,一言不发,金雪舞等了片刻,见他不来关心自己,主动反问他:“三哥哥你最近还好吗?”
赵拓:“行尸走肉罢了。”
金雪舞急忙上前:“三哥哥可是还怪着我吗?倘若早知那日的回绝竟能伤你至此,我绝不会如此狠心!”边说边泣。
赵嬷嬷急忙道:“郡主肠子都悔青了,一直到处找你,想要跟你赔个不是。”
“赔什麽不是?”赵拓失笑:“配不上郡主我已经认了,郡主若没别的事就请回吧,现今世道混乱,你还是不要离宫。”
金雪舞一听就觉得赵恒还在怨着自己,赵嬷嬷急忙道:“我们郡主为了见你,可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您离我们远您不知道,我们郡主前些日子被岳後生生扣在宫中不许出来!非要我们郡主折节下嫁给左忌那个莽夫,郡主在宫中日夜以泪洗面,死活不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