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智上,明知自己是来还令牌,是来一刀两断的,可心突然就悬了起来。
前几日他还口口声声的说爱我,要拯救我,怎麽初见金雪舞便将我抛之脑後?甚至都等不及岳後赐婚?
孟春枝简直气撞顶梁。
可是,她只能苦苦的克制着,甚至不敢点破,点破除了让自己难堪还有什麽作用?他们真要在一起,又岂是我能阻止住的?
我都已经入宫为妃,站在什麽立场不准他去追逐别的女人?何况我就算阻拦住一时,却闹出个笑话,回头被锁入深宫,他在外面还不是照样潇洒?
孟春枝气得想走,可是自己还没有归还他令牌。
可是现在,怎麽归还?自己的出现,只会叫他觉得扫兴吧?
不知不觉,孟春枝的脚步已由快追变成慢走,眼看左忌追着金雪舞拐入挂满红灯笼的歌舞舫,她站在原地愣了半天,终究还是跟在传菜的侍童後面走了进去。
里面男男女女纵情调笑,每个灯笼都照下一个花影,摇摇摆摆,忽明忽暗,好生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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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忌看“孟春枝”身边人多,徘徊犹豫,没机会上前,身边人提醒金雪舞,後面有好几个男人,已经追了一路专门盯着她看!
金雪舞回头,看了一眼鼻青脸肿的左忌,嫌弃道:“方才我落後一步到的晚了,也是因为有些男人,看我跳完舞,便能根据衣服身段认出我来,想方设法的纠缠,真是讨厌!”
左忌楞在当场,不对,听声音不是,她回头看我的时候,眼神也不是,再看她旁边其馀带着面具的女眷们,就都更不是了,所以难道,孟孟她果真没有出宫?
一腔期盼落了空,不禁难过,但又一想,诚如沈俊所言,她没出宫才是正常的,她怎麽可能出得来?
左忌的心情瞬间低落,想回屋喝酒,却见王野与沈俊也在此间把酒言欢,正招手唤他。
左忌朝他们走去,金雪舞要去方便也错开衆人,朝同个方向随後走来,张川一言不发地跟在後头,三挤两挤,便将金雪舞与丫鬟们挤散,左忌同沈俊说了句话,接过他递来的一杯酒,才看见张川竟然挤到前头去,还在追着金雪舞。
马上撂下酒杯也追出去,刚出了角门便见张川一记手刀将人砍晕,转手推入了左忌怀里。
左忌冷不防也只得接住,当即七窍生烟:“你不长眼睛,没看见我都已经走了怎麽还来砍她一记!”
张川愣楞的:“你从前头走,她在後头跟,你不是故意把她引到这来?”
“她?不是!”左忌切齿,可恨现在人已经昏倒怀中,还哪有地方安置?这不成了烫手山芋?
郑图眼看见带着福娃面具的孟春枝立在角落默默注视,憋不住的笑:“哎呀,做了武状元就是好啊,走到哪里都有大美人投怀送抱。”说着还手欠要去掀金雪舞的面具。
被左忌一巴掌拍开:“你是不是疯了?”
郑图丝丝哈哈甩自己的手,哀怨地说:“这就嫌我碍眼了,我走还不成吗。”
灯火熹微处,娇憨福娃满脸都是幸福的笑容,只是不知为何却刻意的走去落寞孤单之所,郑图忽然觉得这女人好像开不起玩笑,差不多可以了,叫了声张川,预备打配合过去掳人。
突然一股大力撞击船身,所有的人惊叫着随惯力朝外摔去,原本连在一起的龙船被撞得四散,又自水面旋转着互相磕撞不知几许,四周都是尖叫声,不停的有人扑通扑通的落水,怀里的人冷不防脱了手,左忌急忙跳水去救,同时沈俊抓住一个丫鬟打扮的小姑娘浮出水面。
眼瞧着那位带着嫦娥面具的姑娘越坠越深,左忌毫不犹豫朝她游去。
就算她不是孟春枝,想必也是她的朋友吧?否则,她怎会把花露水送赠给她?
殊不知同样落水的孟春枝刚好看见这一幕。
左忌拉住金雪舞,奋力向上救的那一刻,她便知道,该遇到的人总会相逢,他们的故事里,本就不应该有自己。
主动纠缠的是她,当断不断的是她,忍不住自我鄙夷,可即便这样,眼瞧左忌携着金雪舞越去越远,终于浮出水面,而自己的身体却在不停的下坠时,仍然觉得太难过了,太难过了。
胸腔憋闷,窒息频死。
明知道他们将来早晚会走到一起,为什麽这样难以接受?是不是太傻太傻了?
忽然有股大力抓住了她的腰带,将她向上提去。
孟春枝张眼一瞧,见救她那人游得吃力,便松手丢了自己的包袱,也手脚并用发力向上,终于浮出了水面。
湖面一片混乱中,孟春枝把住浮木大口大口的呼吸。
“郡主,他是宫里咱们的人,现在是五品带刀侍卫,名叫韩磊。”
“多谢韩公子救命之恩。”可孟春枝脸上并无劫後馀生的喜悦。
“东家别开玩笑,我算哪门的公子?您就叫我小磊,叫小磊就行。哦,我是郭聪带出来的,他一听说东家来了京城入了宫,已经写了好几封信叮嘱我好好伺候,他本人也正在来京的路上,不日便会到了。”韩磊憨憨地一笑。
孟春枝点点头,知道下头这些人里,郭聪是个精明能干的,刘娥将他调遣过来,专门负责与宫里接应,以保孟春枝安然抽身。
水面的龙船此刻已经四分五裂,且还火光冲天,耳边哭声喊声混成一片,孟春枝丶秋霜和韩磊把住一片浮木,随着水流缓缓向下游飘流。
此时此刻,于事後每每想起都是一个绝佳的逃生时机,偏偏孟春枝的脑子一片空白,竟然忘记心心念念的自由,任由自己随波逐流。
她鬼使神差般,频频的回头遥望。
她看见金雪舞已经丢了面具,紧紧的抱着左忌,已由左忌带着朝岸边的方向游去,离他们越来越远,渐渐只剩下一对模糊的影子了。
“郡主,您喊他一声,兴许看见您在这,他就不管金雪舞,过来找你了。”秋霜都替她着急。
孟春枝却摇摇头:“喊过来何用?指他带我走吗?求了好几个月都绝无可能的事情,现在眼看掌兵,更不可能了。”
而他不能带我走,我又哪敢当着金雪舞喊他?回头他去潇洒掌兵,留我一个人如何面对这些风言风语?
亏我惦记他的伤势,惦记他前路凶险,我惦记他,谁惦记我?
今天就不该出来,太愚蠢了!想还令牌分明可以委托韩磊转交出去,都怪自己明知不该,偏还对他怀抱着一丝期待,出来走这一趟,见他看见金雪舞马上就追着人家去,演了这出英雄救美,可死心了?!
“东家想走何须指靠别人?”韩磊道:“师傅早有安排,我带您走!”